此时此刻的他，是不能有任何可能出现的弱点。他抬头与月华对视，黝黑的眸中依旧冰凉一片。可唯有在他们彼此的心中，这一眼足以明了彼此的心意。
“一个贱奴，一个玩具……何来宠爱？”曜天端起酒杯畅饮一口，转向凌宇悠悠一言，“二皇子，不觉得她一头绝色青丝和那丑得罕见的容貌相比，堪称天下无双吗？”
“呃……”昨日，他的确差点被那头青丝所惑。可青丝下的那双眼瞳……倒真像书中描写的夜叉。”黑纱蒙面，我哪能见到她样貌。”凌宇微微顿了顿，刻意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
“哦？天下真有如此奇特的女子？朕倒想见见。”坐在龙椅中狂饮杯中酒的皇上，饶有兴致开口。
“那面纱下的容颜，惟恐惊了圣驾。”虽告诫自己丑奴儿不过是一奴隶，可在口中他仍忍不住维护丑奴儿。
他端着酒杯，半眯着眼笑开：“听闻后宫蝶妃，出身飞嫣山庄。想必，皇上对飞嫣山庄的小婢女的容貌也有所耳闻……呵呵呵，不幸的是府中那贱奴，正是飞嫣山庄中吓得男人不能人道的小女婢！哈哈哈哈……那面纱下的容貌，只需看上一眼，就让人想要打她。”
“真有如此可怕？”在曜天预料之外的是，他如此一言，反倒引来皇上的好奇心。
众人皆道，曜天几年不见越发英勇。要他说，几年不见他越发愚笨！”当真如此？”月华眉宇一挑，绣龙紫袍轻轻一挥，神俊的眸色在酒光中，染上一层道不尽的绝代风华。
那举手投足间的慵懒，混着那与生俱来的高贵。刹那间，酒宴中寂静一片，众人心神皆落在月华身上。
“如此奇人，本王倒想见识。不如这样，我同将军借此打个赌？”他淡淡含笑，轻抿杯中酒，“将军在西山有座别院靠温泉，恰好本王在温泉旁也有一别院。世人皆知，这温泉水，第一口井最佳。将军不愿用小王用过的水，小王也不愿用将军用过的水。不如，我们借机就用这别院为赌资。本王输了，本王的别院就归将军。将军输了，将军别院就归本王。”
“我也尚有此意。想必，王爷已想好，要用我府中那贱奴开赌。呵呵，王爷既然设了赌资。不如这样，赌规就由我来设立，可好？”曜天转向高坐在皇位上的皇上，“恳请皇上，为我和安国王爷做个见证。近日，我便将那丑奴带至安国王府，若安国王爷能容忍她的样貌，两个月内不出手打她，我便认输！若王爷这两个月内，出手打了她，便是我赢。”
“爱卿可知，安国王爷可是出名的大善人。他小时候，可是死了只兔子，都能痛哭上好几日的软心肠人。朕将他从小长大，可从未见过他处罚下人。”皇上朗声笑道。慈祥的眸色宛如长辈在看两个晚辈的嬉笑游戏般。
“臣打赌从未输过。”曜天举杯向皇上道。
“本王从未打过赌。”月华举杯也向皇上道。
“两位爱卿，皆为国之栋梁。赌约归赌约，无论输赢，皆不可伤了和气。”皇上饮尽杯中酒，仰头那刻眼中闪烁着矛盾的狐疑。
两虎相斗，正是他说乐见。只是，对于凌宇提及的丑奴……真是他多心了吗？曜天这无心无肺，连自己亲人都能决裂不相认的人，哪里会对一个任意拉出来当赌约丑奴上心？
可为何，他总觉得当曜天提及那丑奴时，言语间总有维护之意？他的心头闪过一丝慌乱。
从曜天已少年英雄之姿，平定匈奴进犯开始。他就觉得曜天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斧，那把斧头正随着年月流失，越来越靠近他的颈项。
一场酒宴直到子时才散，曜天多喝了两杯酒，摇摇晃晃回到将军府。夜寒风冻，以为曜天留宿皇宫的仆人，此刻将军府上下一片寂静。
守门的仆人将曜天和夜影归来，连忙准备叫醒其他仆人服侍曜天。可曜天摇头制止，转身夜影不必伺候，早些回房歇息后，脚步有些蹒跚走向，自己那个烛火长期点燃的房间。
“吱呀”推门而入，他料想此刻房间内，必然是一室孤独的寂静。却未想，一个瘦弱的黑影上前扶住他踉跄的身形。
“将军，小心。”丑奴儿拽着他的腰际，努力支撑他的体重。那瘦小的身躯和曜天刚健的身形相比，显得格外渺小，偏又别样温暖。
“你，没睡？”从她黑发中散发出的幽香，与他身上浓厚的酒味相比，就像是疲惫的夏日飘过的一丝凉风。
“我，我在等将军。”她低低出声。
“你知道我要回来？”全府人皆以为他留宿皇宫，她又从哪里得知他要回府的消息？深蹙的眼眸不由紧了一下。
“我不知道。可是，将军说过，你没回来奴儿不得睡下。”丑奴儿据实回答。
他冰冷的灵魂浸入丝温暖：“如果我一晚不回来呢？”
“那我就等一晚。”
“如果明天我也不回呢？”
“那就等到明天。”
“如果我永远不回来？”
“不会。”她突然抬起脑袋，神情坚定望着曜天，“这是将军的家，将军总会回来。”
那一刻，他勾起她墨黑的秀发，望着她凹陷的眼眶……他勾起淡淡的笑，竟觉得她那双眼瞳，并无想象中难看。
“傻奴儿。”他吻着她润滑的发丝，仿佛嗅见了春天的暖意。他”咯咯”笑了，他想――他真的醉了。
他在笑，笑得她的心”怦怦”狂跳，脑袋一片空白。”将……”她低喃出声，却又被淡淡的酒气中，熏得有些恍惚。
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如果他能就这样暖暖望着她一辈子该多好？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心尖轻轻闪过。
但下一刻，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让她猛然记起自己的身份。”将军，奴儿有被你准备粥。”她扶着他向桌边走去。
她和他一个天，一个地，是永远无可交际，她是他的奴，就当用心服侍他，而不是像院中那些美人，傻傻对他抱着不该有的幻想。
“粥凉了，我去厨房热。”她慌张捧着瓷碗，想要甩开不该有的暧昧。
那一刻，她眼中那抹自卑，宛如一根尖刺扎入他心头。他一把抓住她瘦弱的手腕。
“坐下。”看着她眼中的惊愕，他又加上一句，“我就想喝凉粥。”
看着她忐忑不安，十指交错，羞涩坐在他身旁。一种道不出的甘甜，缓缓充盈他的灵魂。他拿着青花瓷勺，一口一口喝着微咸的瘦肉粥。看着丑奴儿烙在烛火下的剪影竟萌生道不出的满足。
他喝粥的样子好优雅，就像一头在阳光下慵懒梳理皮毛的雄鹰。她半低着脑袋，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注视曜天。
他深邃的眸瞳宛如漩涡，一点点让她沉沦。好幸福，好温暖……如果就这样待在他身边一辈子该多好。
长期以来，她偷偷喜欢他，却同时又极度害怕他。她喜欢他身上那份如同鹰般高贵的孤独，可她却又极度害怕他身上那份，随时会撕裂猎物的残冷。
甚至她不得不承认，认识他越久，她就越害怕他身上那股阴冷。甚至有时候，那份冷超越她对他的喜欢。
不过……每当他展开罕见笑容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沉沦。他的笑宛如天上的太阳，有着让人追逐的魔力。
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现在这个模样，慵懒得毫无危险的味儿。她偷偷勾起弯傻笑。如果他能总是这样，她愿意天天这样等他，愿意天天给他熬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