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桓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散乱，就好像失焦的相机，投射到他眼底的，全是一片虚影。
他缓缓抬起手，大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她心中一紧，生怕他又会像刚才那样拉开她的手甩开她。
可这一次，他紧紧抱住了她的手。
他将她的手慢慢移到唇边，轻轻吻着。
她不禁喜极而泣：“绍桓！……”
黎绍桓喉头哽了哽，说：“我想和大哥单独谈谈。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好，好……”苏慕青连声应着，放下他的手，在他额上吻了吻，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经过黎绍楟身边时，她心中已充满了内疚。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黎绍楟正看着她。捉住了她的目光，他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顿时释然了。
现在回想起来，黎绍楟在向她提出结婚的请求时，就没有打算真正和她在一起过。
他的确是个好哥哥……
“大哥……”她改口唤了一声，对他感激地笑了笑。
黎绍楟走到床边，还没开口，泪水已夺眶而出。
“绍桓……你真是太傻了……你怎么可以为了替我报仇，选择和那个女人同归于尽？！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还怎么面对自己？……”
“大哥……”黎绍桓咬紧牙关，恨恨地道，“从小到大，只有你无条件地维护我，支持我……你被我连累到差点送命，我能在有生之年为你做这件事，我觉得很值得！”
黎绍楟道：“如果我知道你的打算是这样，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帮你瞒下去！”
“对不起大哥……我刚才不该那样责怪你……”黎绍桓抬手掩住脸，“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慕青这么痛苦……”
之前是他逼着哥哥照顾自己的女人，等到他们真的要准备结婚了，他又从他手中要回自己的女人……这种做法，换了谁都会鄙薄他的。
“不关你的事，是慕青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黎绍楟摁住了他的肩，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我也知道我当初这样做对不起她……但在当时的情形，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黎绍桓望向天花板，长长吐了口气，突然问，“江依莲怎么样了？她死了没有？！”
黎绍楟神情肃穆，迟疑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什么？……”黎绍桓失望之极，“那我……那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也不算完全是吧。”黎绍楟说，“江依莲现在还没有醒。医生说她中毒太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那也可能会被抢救回来。”黎绍桓眼中满是失落。
黎绍楟提醒道：“现在你关心的不是这些，你必须要想好怎么向警方交待这件事！”
“我已经想好了，警方会相信这是场意外的。”黎绍桓已变得有气无力。
“意外？”黎绍楟压低声音，“你有把握吗？”
黎绍桓点点头：“江依莲家里的管线早就该换了。上次煤气公司来家里检查时人家就提醒过她，她只想着自己平时很少在家做饭，就没当一回事。我特意保留了这份检查报告。应该没问题的。”
黎绍楟却仍然面露忧色：“怕就怕江依莲醒来后对警察道出实情……”
“放心，她没有证据的。”黎绍桓道，“当初我只想着以防万一。想不到她的命这么大……”
黎绍楟心里却一点也不能放松。
但凡当事的两人口供不一致，警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但他不敢再在他面前做出假设了。他太累了，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休息。
黎绍楟问：“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吗？”
黎绍桓眨了眨眼，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大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你还会留下来照顾慕青吗？”
黎绍楟再也抑制不住，闷声哭出来。
黎绍桓黯然垂泪：“我知道我这样要求你很自私……但是……”
黎绍楟却抬手示意他打住。
“你放心。只要你们有需要，我一定会在你们身边。至于慕青将来会有什么打算，我想，我们都应该尊重她的决定，而不是再像这次这样，替她做出决定。”
黎绍桓羞愧难当。
他怔怔望向闯外，突然道：“大哥，这是我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你说，慕青会不会因此而看低我？”
“不会的！”黎绍楟答得很是肯定，“她会认为你这样做法不对，但她绝不会看低你！”
黎绍桓的泪从眼眶里滚滚而下。
他用力抿了抿嘴唇，说：“大哥，这段时间，盛天就交给你了。”
黎绍楟道：“我对这些根本不懂的。你不要想那么多，趁手术当放假，公司一切都会照顾常的。慕青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先出去了。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黎绍桓点点头。
黎绍楟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转身离开。
见他出来，苏慕青迎上去，担心地问：“大哥，绍桓他，没事吧？”
黎绍楟神情严肃。
他顿了顿，说：“慕青，我觉得他现在很悲观……你一定要多开导开导他，让他对自己要有信心。”
“我知道了……”苏慕青强忍泪水，“谢谢你，大哥，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在我身边……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你，我肯定会拿掉孩子……如果真的没了孩子，我会后悔一辈子……现在看到绍桓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黎绍楟提醒道：“慕青，你现在怀着孩子，千万要保重身体！这个孩子，是给绍桓的最大希望，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够重新振作！”
苏慕青只觉茅塞顿开。
她感激万分地望向他，说：“谢谢大哥！”
黎绍楟又喊住她：“慕青，我妈妈……她现在就在外面，她不敢去看绍桓，怕你们不肯原谅她……”
苏慕青心里酸酸的。
她略一点头：“我现在去接她。”
见到苏慕青，孙彦琳垂下头，惭愧万分；一想到小儿子的病，她的泪就哗哗往下淌。
苏慕青心里也很不好受。她上前扶住她，温和地说：“妈，我带你去看绍桓吧。”
孙彦琳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担心：“慕青，你说，绍桓会原谅我吗？……”
苏慕青对她勉强笑了笑，说：“母子哪有隔夜仇。绍桓一向最孝顺您，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孙彦琳跟着她走了几步，却突然摆摆手：“不了，我还是不去了。我……我没脸见他……”
黎绍楟上前劝道：“妈，别这样。绍桓现在最需要的是亲人的支持。你去看看他，多一个人劝他做手术也好啊。”
孙彦琳这才点了点头。
“绍桓……”看到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儿子，孙彦琳已哭成了泪人，“对不起……都是妈不好……你得了病，为什么不告诉妈，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扛？……我是你妈妈呀……”
“妈……”黎绍桓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圈也红了，“妈我没事。生老病死都是很平常的事，我不想让你担心。”
孙彦琳恨恨地道：“最坏的就是那个江依莲！当初你跟她来往的时候，妈就不同意！现在被她害成这样！她这个祸害！这么多人死怎么她不死！……”
“妈，别这样。”黎绍桓长叹一声，“我本想跟她同归于尽，想不到这样她都死不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她命不该绝。”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为什么要跟她同归于尽？！她是什么东西，也配搭上你一条命？！”孙彦琳厉声斥道，“你跟她一起死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你的母亲，你的哥哥，你的妻子，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
黎绍桓泪如泉涌。
孙彦琳深深提了一口气，说：“绍桓，你从小到大最听妈的话。你答应妈妈，一定要去把手术做了！你哥正在联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为你做手术！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好起来！你要是不答应，妈就跪在这里，直到你答应为止！”
说罢，她当真跪了下去。
“妈！快起来！”黎绍桓慌忙起身相扶。
门外，苏慕青和黎绍楟听到动静，也急急赶进来。
三人一起将孙彦琳扶住，她却不停地哭：“绍桓你答应妈妈……答应妈妈……”
黎绍桓终是咬牙道：“妈，我答应你，去做手术……”
苏慕青和黎绍楟对望一眼，终是松了口气。
黎绍桓轻轻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们守了我这么久，也该回去休息了……”
“绍桓，我……”苏慕青还想留下，却被他用力握了握手。
“听话。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着孩子。”
看他一脸疲惫，苏慕青不好再犟，只好顺从。
警方很快派人来调查这起事件。
因为江依莲是外籍人士，警方暂时还联络不到她的家人，而她又昏迷不醒，对于黎绍桓的“意外”一说，警方没有更多的证据怀疑，于是采纳结案。
夜已深。
黎绍桓躺在床上，瞪着双眼，迟迟无法入睡。
他脑子里在飞快地运转着，权衡着，却始终做不出决定。
他突然按下了呼叫键。
一名护士很快赶来询问情况。
他说：“麻烦你，能推我到江依莲的病房去一下吗？我想去看看她。”
护士很快拿来了一张轮椅，扶他坐下，将他送到了江依莲的病房。
床上的女人戴着呼吸器，一脸死气沉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