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断喝，苏栩栩蓦地推开紧闭的房门，完全不给人防备的从里屋冒了出来……
望着骤然出现的女子，那名唤楚柔的宫婢，当即面色一白，正在帮男人轻解罗衫的纤纤玉手，顿时僵硬如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完全被吓住了一样，楚楚可怜般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她身旁的男人，却仿佛一片平静，一张凉薄的唇，甚至微不可察的弯了弯。
而苏栩栩就像是电影中那些前去捉奸的大老婆一样，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的走到了两人面前，澄澈眉眼，凶狠凌厉般在两人身上扫过，咬牙切齿似的再一次质问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嗯，透过她映在面前那楚柔看起来满是惊慌失措的一双眼睛里的模样，苏栩栩暗暗在心底为自己这一刻的表现打了一千八百九十九分，满分两千分。
“娘娘您不要误会……”
半响之后，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女子赶忙解释道：“奴婢只是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陛下身上，方才也只是想帮皇上换下弄湿了的衣服而已……”
说这话的女子，一时看起来又焦切又无措，顾盼生辉的一双明眸，此刻更是水波流转，仿佛随时都会有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中滚落出来一般，好不叫人怜惜。
便听她随即话锋一转，急急解释般说道：“……娘娘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与皇上……”
说到此处，女子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语声一顿，欲言又止的同时，一张白皙如雪的脸容，也适时的、恰到好处的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实在是叫人为她那句没有说完的“我与皇上……”后面的内容，不怀疑都难。
呵，这样的欲盖弥彰……
苏栩栩才不相信，她只是慌不择言之下，才无意中越发的使人为她跟皇上之间的关系想入非非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你与皇上怎么了？我误会什么？”
秀眉一挑，苏栩栩瞪向面前的女子，将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表现的十足。
这位楚柔姑娘不是打算故意引导自己怀疑她跟顾景煜之间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吗？她偏偏就不如她的愿……
呵呵，既然她如此的想要暗示旁人，那她就自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嘛，否则像她苏栩栩这么“迟钝”的人，怎么能够猜的出来呢？
苏栩栩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名唤楚柔的女子，此刻微微低着头，洁白的贝齿，轻咬着嫣红的唇，看起来仿佛实在羞涩于开口解释面前宁嫔娘娘的质问……
掩在宽大衣袖下的一双纤纤玉手，却是狠狠攥紧着，也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其他的原因，白皙的手背上，几根暴起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好了……”
似乎眼见着气氛有些僵硬，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顾景煜，突然站了出来：“楚柔姑娘只是要帮朕处理弄湿的衣服，不值得宁儿你大惊小怪的……”
嗯，看似打圆场的话，有心人，却一定能够听出他似有若无般对他口中的“楚柔姑娘”的维护……
“楚柔姑娘？”
苏栩栩重复着他对面前女子这别有意味般的亲昵称呼，一双黑葡萄似的明亮眼眸，顿时悠悠转向了对面的顾景煜。
好吧，虽然她平日里也称呼这女子为“楚柔姑娘”，但面前的顾景煜，却仿佛总有一种将明明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或是一个称呼，叫出某种荡气回肠般的魔力。
而面对她望向他的视线，男人却只微微抬了抬眸，不显山不露水般瞥了她一眼。
苏栩栩瞬间有种自己的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之感。
避开这个有毒一样的男人，苏栩栩果断的将火力集中到了对面的女子身上……她倒要看看那顾景煜对这楚柔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不，她才不在乎呢，只是好奇而已。
“之前本宫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苏栩栩质问。
“奴婢担心绿桃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想着留下来帮忙……”
芳菲妩媚的女子，怯怯解释道。
“留下来帮忙？”
苏栩栩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绿桃却已经先一步听不下去了，张口就怼道：“我看你是故意想留下来等皇上的吧？”
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姓楚的都快把自己贴到了皇上的身上，真不要脸！
虽然对皇上强迫她家小姐进宫这件事，她也一直怨念颇深，但小姐既然嫁给了他，他就是她家小姐的夫君，岂容这姓楚的贱婢勾引？
没错，她看这楚柔，分明就是想背着小姐勾引皇上，不要脸！
望着身旁小丫鬟义愤填膺的模样，苏栩栩几乎都要对她肃然起敬了……嗯，一针见血，一不小心就暴露真相什么的，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奴婢没有……”
名唤楚柔的女子，如她的名字一样柔柔弱弱的否认着，呃，如果此刻她一张婉艳如花的脸容上，不同时流露出一种近乎娇羞的情绪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苏栩栩忍不住想要冷笑，这才几天，就迫不及待的打算暴露出真面目了？
随即瞥见地上打碎的碗盏，苏栩栩心里就是一动……白天在养心殿发生的事情，她正愁找不到借口应付这楚柔呢，哪知晚上她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了，美好的简直就跟她刚犯困，就有人给她递枕头一样……
“你刚才说……”
苏栩栩不慌不忙的发起难来：“……你打碎了茶盏，还将皇上的衣服弄湿了？”
直到此刻，名唤楚柔的女子，方才心头一凛，当即跪倒在地，切声认着错：“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
苏栩栩蓦地打断了她，说道：“楚柔姑娘，你可是太后娘娘亲手调教的宫女，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吗？这样毛手毛脚的，你如何对得起太后娘娘对你的一片期望……”
嗯，女子义正言辞的道。
“没错……”
一旁的绿桃，立即附和着自家小姐：“之前就是因为有个宫女也是将水洒到了我家小姐身上，被小姐罚去浣衣局做苦工去了，太后娘娘才将你赏赐给了我家小姐，还以为你多么有本事呢，原来不过是跟前一个宫女一样的德行……”
“小姐，我看我们就该将她跟先前那人一起发落到浣衣局去，也好叫他们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转头，小丫鬟一本正经的向身旁的苏栩栩提议道。
忍住笑，苏栩栩眼睁睁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容，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仿佛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方才真正的感觉到恐惧一般……
“娘娘，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娘娘您开恩，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跪在地上的女子，先是言辞恳切的向着苏栩栩求饶着，然后，大抵是怕她不为所动，女子旋即转向了一旁的顾景煜：“皇上，奴婢不是故意打碎茶盏，弄湿你的衣衫的，奴婢求您跟宁嫔娘娘说说，不要让娘娘将奴婢罚去浣衣局……求求你，皇上……”
抬眸，女子哀哀望向面前的男人，一双剪水般的双瞳，此刻更是水汪汪的一片，晶莹的泪水，在她柔润的杏眼里不停打着转，却偏偏欲落未落，更显娇弱般，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苏栩栩也不着急，闲闲站在一旁，如看戏的吃瓜群众一般，悠悠等着那顾景煜的反应……
男人一双墨眸，斜斜睨了她一眼，道：“只是打碎了茶盏这样的小事，又不是多严重，朕也不曾放在心上，这一次，就算了吧……”
苏栩栩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的求情，如果他不替那楚柔说话，才奇了怪呢。
所以，她也早有准备，闻言，遂道：“皇上，臣妾知道你怜香惜玉，但是臣妾之所以要处罚楚柔姑娘，并不是为了自己，乃是为了她好……”
眨了眨眼睛，无视于其他人因为她那句脸不红心不跳的“乃是为了她好”而瞬时投向她的各色眼光，苏栩栩理直气壮的继续说道……
“你们想啊，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犯了错，就要受罚，如果这一次，我纵容了楚柔姑娘的话，她得不到教训，难保日后去了其他妃嫔的宫中伺候的时候，再犯下同样的错……”
“如果其他的妃嫔，没有我这么好心，就揪着她犯的错不放，那本宫岂不是害了楚柔姑娘？所以，我宁愿自己落下个恶名，也不忍心楚柔姑娘将来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
偌大的蔷薇苑里，一片死寂。
苏栩栩满脸无辜的站在那儿，好像全然不觉自己明明打算把面前的女子狠狠处罚一番，却硬生生说成是为了她好这件事，有多么的清新脱俗。
“小姐，你人真的太好了……”
半响过后，还是绿桃十分捧场的赞叹道。
瞧着说这话的小丫鬟，一片真心实意的模样，苏栩栩也是十分的满意……嗯，不愧是整天跟在自己身边耳濡目染出来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嘻嘻……
跪在地上的楚柔，原本千回百转，有无数种惹人怜爱的技能的脸容，此刻却只剩下一片不知所措，脸上容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十分精彩。
等欣赏的差不多了，苏栩栩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不过，既然皇上都替你求情了……”
微微掀了掀眼皮，苏栩栩瞅了一眼身旁的顾景煜，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双漆黑墨眸，笑的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
瞪了他一眼，苏栩栩才不打算理他接下来会怎样反应呢，自顾自的向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说道：“……本宫这一次就暂且饶过你……”
眼看着她神情一喜，苏栩栩不慌不忙的话锋一转，续道：“不过，为了让你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本宫就罚你……暂且去殿外跪着吧……”
语声一顿，眼眸扫过地上打碎的润瓷浮纹茶碗，苏栩栩心里埋藏的恶趣味，顿时动了动，遂吩咐着一旁的小丫鬟：“绿桃，你去帮楚柔姑娘倒杯茶来……”
接到这个命令的小丫鬟，先是一愣，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还让自己给那姓楚的倒茶喝，不过，当苏栩栩促狭般向她眨了眨眼睛之后，她就立即反应了过来……
“是，小姐……”
应声回道之后，小丫鬟立即兴冲冲的去倒茶了。
不一会儿，她手里就端着新泡好的茶盏，回了来……
“拿好了……”
将沏好的茶水，端到那楚柔面前，绿桃还不忘好心般的提醒她道：“楚柔姑娘，这一次，可别洒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望着递到面前的碗盏，只道里面的茶水，定是滚烫的，一时不由的哀哀望向面前的一国之君，楚楚可怜般的向他求救着。
绿桃立即察觉到了，顿时恶狠狠的挡在了她面前，阻住了她的视线，同时恨恨开口道：“怎么？你想抗旨吗？”
亏得她倒茶的时候，还心软了一下，早知道，她就该用刚出锅的滚水来泡茶，让她端着才是！
还有，最好心的就是她家小姐了，像这姓楚的女子，就该直接把她发配到浣衣局、辛者库那种地方去好好教训教训，偏偏她家小姐爱心软，只罚她跪一跪就算了，哪知这姓楚的还不知足，竟然当着她家小姐的面，还敢勾引皇上替她求情……
用她家小姐的话来说，就是不要脸到简直令人发指！
想到这儿，小丫鬟不由越发的恨恨的瞪向面前跪在地上的楚柔，像是只等她如果胆敢再作妖的一瞬，就立刻将手中的茶水，泼到她脸上一般。
大抵是因为有她在这儿虎视眈眈的挡着，楚柔情知今日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只好认命的从她面前的托盘上，接过那只茶盏，轻声应道：“是……”
女子缓缓站了起身，纤细窈窕的身子，仿佛只是刚刚跪了这么一会儿，便受不住了一般，轻轻晃了晃，顾景煜伸手虚虚扶住了她，温声道：“小心……”
女子蓦地抬眸望向他，浸了水般的一双眸子，尽是对面前男子欲语还休般的满满情愫，然后女子像骤然触到他身旁苏栩栩的视线一般，不胜娇弱的身子，顿时仿佛受到惊吓似的，微微瑟缩了一下……
“多谢皇上……”
女子柔柔弱弱的嗓音，带着哽咽般，颤声开口道，微垂的臻首，露出坠着明月珰的精致耳垂，然后，她十分进退有度的，自觉般的向后退了两步，与面前的一国之君，稍稍拉开了距离，随即向着苏栩栩，轻声开口道：“娘娘您不要生气，奴婢这就出去跪着……”
“……”
被无端拉出来的苏栩栩，表示自己不想跟她计较。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楚柔姑娘，的确是十分聪慧机敏的，尤其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装委屈，装柔弱，万般的惹人怜爱……不愧是太后娘娘亲手调教的人物……
而面对着女子那句拱火般的“娘娘您不要生气”，苏栩栩则是笑的一片眉眼弯弯，柔声回道：“楚柔姑娘，你放心，本宫不生气，你就好好出去跪着吧，本宫这也是为你好，希望你不要因为恨本宫才好……”
讲真，论气死人不偿命，她苏栩栩还没有怕过谁呢。
她悠悠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因为目的没有达成而顿时身子一僵，然后清丽的脸容上，依旧挂着那种慈祥般的姨母笑，目送着她不得不莲步轻移，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还真是舒爽啊！
苏栩栩心情好的，几乎要咯咯笑了出来，一转头，却正对上身旁顾景煜的灼灼视线……
男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眸中一丝讳莫光影，像无数的小钩子似的攫紧她，一张削薄的唇，微微勾起，笑的一派似是而非。
苏栩栩只觉心里顿时像被只猫爪子狠狠挠了一下似的，剧烈一跳的同时，本能的感到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
“那个……”
张了张嘴，苏栩栩试图转移一下面前男人的注意力，却听他不紧不慢的打断了她所有没来得及开口的话，然后悠悠向着一旁的绿桃吩咐道：“你不出去看着那位楚姑娘吗？”
苏栩栩心头一凛，还未等她来得及出声阻止，身畔的小丫鬟就一副恍然大悟般的模样，一边说着“没错，我这出去看着她，省得她偷奸耍滑，不好好跪着……”，一边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被惨遭抛下的苏栩栩，瞪着她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的想道：这绿桃，养她千日，一时也用不到，亏得她方才还在心里夸她有长进呢，都是错觉！
恨恨回头，果然就见那顾景煜笑的一派优雅，好整以暇。
偌大的寝殿里，一时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嗯，为了防止他接下来可能会对她做出的事情，一瞬之间，苏栩栩果断的决定先发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