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也不想弹钢琴，她再也听不到了

一天之内，会发生很多事情，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经历了百年沧桑。

夜，每个人都寂寞。

T大学宿舍，霍以情蓦然惊醒，白天的一幕像恶梦一样惊扰着他，一身冷汗，喘息不止。

他们怎么样了？他们的爱情，怎么样了？他不禁为他们担忧起来。

又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要为一群路人担忧？他们的爱情，于我何干？

医院静静的长廊里，充溢着一种很沉重的气氛。柯尔琴背靠着墙壁颓然滑下，陪在他身边的是姐姐霍蓉蓉，温柔娴静的女医生，清新脱俗，目光温暖安静。

霍思霆和霍思捷一同赶来，思捷冲过去一把将柯尔琴提起来，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怒，突然一拳又将柯尔琴打倒，柯尔琴没有任何反抗，悲伤得没有一点力气，嘴角爆裂，缓缓流下一丝血，痛吗？他浑然不觉。

思捷的目光慑人，声音并不高，可是听着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你听着，如果叶雪有什么事，我会杀了你！”

蓉蓉和思霆过来，拉开思捷。

“冷静点思捷，还不知道叶雪怎么样了。”

思捷极不情愿地放手，柯尔琴无法正视他们的眼神，即使面前是待他一直如父如兄的大哥思霆。

手术室的灯终天灭了。

医生出来残酷地说：“对不起，见她最后一面吧！”

叶雪墓前，天阴沉沉的，叶雪的墓前摆满了花，站满了人，柯尔琴远远地站在一旁，他恨自己，他根本不该回来，不该冲动，不该抢婚，最不该在一开始就爱上叶雪……不然，她现在本该在蜜月中幸福着。而今，他只能这样远远地对着那尊冰冷的墓碑，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脸。她是他的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子，十七岁那年刚上大一，他就喜欢她，可是当家人发觉得他不同寻常的师生恋，便强行将他送至国外……三年多来，他没有一天可以停止对她的思念，可是，等来的却是叶雪与他哥哥霍思捷结婚的消息……

葬礼结束，人们从柯尔琴身边走过去，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从来，他在霍家都只是灾难的象征。

柯尔琴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霍思霆，那是最后一丝期待，不是期待原谅，只是期待理解，可是有些事情，偏偏可以理解，却不可原谅。

柯尔琴唤着，声音极低极哑、极脆弱：“大哥……”

霍思霆以冷漠回绝，没有多看他一眼。

思捷走过，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个私生子！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我还可以勉强装作对你好一点，现在看看你做的这些该死的事，让我怎么原谅你？我早就无法容忍你了！从你出生那天开始，就接连不断地给这个家带来厄运，你那个来历不明的母亲把你扔给霍家，爸爸被你气死，妈妈被你气病，现在又突然荒废学业跑回来大闹我的婚礼，害死我最爱的女人。这些事都是你干的！柯尔琴，我不想在叶雪面前教训你，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如果不是叶雪临终前，让我不要恨你，我决不放过你！”

他的每个字都饱含着恨意，分明是在对待一个仇人，而忘记了对方也是自己的兄弟。

一阵风刮过，枯叶扫过脸庞，眼睛在乱发间湿润，泪水竟流不出来，他的心很痛很痛，他明明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有谁了解，最悲痛的不是泪流满面，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欲哭无泪。

所有人散尽，柯尔琴一个人站在墓碑中央，风中传来灵魂悲伤的低咽……

蓉蓉望着痛不欲生得无力回天的柯尔琴，她知道自己也该为今天的事负上一些责任，不该那么不小心在与尔琴通电话那次，将思捷和叶雪大婚的事道出……一切，都迟了。

雨后的校园，空气格外清新，校园的纯净和美丽，蓉蓉却无心去欣赏和感受，自从叶雪去世，在墓前见过柯尔琴后，再也找不到他，这里曾经是尔琴与叶雪相识相知的地方，也是他们绝别之地，尔琴或许会在这里出现，蓉蓉抱着一线希望来到这里，可是一无所获。

年仅十八岁的霍以情已然是这里的大二学生，他匆匆走在校园路上，旁若无人。

几个女生经过他身边，忍不住望着他，都着了迷。

“他就是以情吧！真帅哦！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一向独来独往的，应该没有女朋友。这样完美的男生，眼光一定很特别的。”

“可是我每天都有看到他带着饭盒出去，不是送给他女朋友的吗？”

以情和蓉蓉擦身而过，各怀沉重的心事，而没有注意到尚陌生的彼此。

校食堂，几个学生一边吃东西一边讨论什么。

“霍家又上报纸了，真是热闹！”

“连最低调的霍思霆也闹起绯闻了。”

以情不由得向那边望去。

几个学生吃完就离开了，报纸留在桌子上。

以情走过去拿起那份报纸，把带有霍思霆相片的那一页留下来，整齐地折好，放进书包，提起饭盒离开了食堂。

五楼住着位猫小姐，喜欢在阳台栏杆后，遥望大千世界，若有所思。

她喜欢书籍和音乐，满架子的唱片和书都留有她的气息，浓浓的小清新，恰似她的气质。

清颜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里，这个所谓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宁愿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有点潮湿的小屋子里，也不愿回到那个陌生的大“家”里。

林书若趁着午休时间来租房，清颜打开门，门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弱质纤纤的模样，惹人怜惜，相信她再年轻十岁，一定是个美人，可惜是个病美人。

林书若问：“请问这里招合租伙伴吗？”

“恩？您可能找错地方了。”

“这孩子，一定记错了。”林书若自言自语。

清颜看这女子觉得十分亲切，何况自己刚刚翘家，也急需用钱，于是说，“我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大屋子，不如您进来看看吧！”

林书若进里面看了看，微笑着：“房间不错，我很满意。”看得出她是那种特别容易满足的女子，无所欲无所求。

“那就好了，你是一个人住吗？”

“对，我有个儿子，他住校的。我叫林书若。”

“名如其人！”清颜看着书若，摘下一串钥匙。

林书若：“这么信任我？”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清颜把钥匙塞进林书若手中

林书若仿佛有些受宠若惊。

有点昏暗的陈旧楼道中，以情关上那扇门，拖着两个特大的旧行李箱出来 ，生活了几个月，又要搬家了，他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颠沛流离。只听见楼上有吵架的声音。

突然传来一男一女歇斯底里的声音：“你害死我女儿，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你给我滚！”一连串撞击的声音，然后是重重关门的声音。

以情向上望了一眼，没心理会，往楼下走，手有点酸痛，走了两层，满头是汗，用手轻轻抹了下，突然一只箱子向下滑去，太重了，他拉不住了，眼看着整个人也跟着向下倒了下去，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他站稳了，回头看向他伸出援手的人——柯尔琴，以情眼神里仍惊恐未定，柯尔琴比他还狼狈得多，刚刚被叶雪父母赶下来，身心俱创。

以情立即笑着说：“谢谢你。”他的笑很可爱，但是眼神中却隐约有种邪气和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柯尔琴没说什么，眼神依然黯然，他提起那个大箱子，以情怔了下，很快会意他是在帮他，于是也拎起另一个箱子跟着他下楼了。

到了楼下，柯尔琴放下箱子，抬头间竟看到了霍思霆和霍蓉蓉。他慢慢走过去。以情好奇地望着这三个人，眨眨眼睛，他的目光是机灵而且狡黠的，在他眼里，这三个人应该有种很特别的关系，霍思霆这个社会名流是他见过的，现在书包里还有印有他的新闻的报纸。应该说，他是他的偶像，可是他让人感觉很遥远。那位漂亮姐姐比那两个男子亲切多了，也许因为她是女子，让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她肤色白皙，双眸有神，天姿灵秀，意气高洁，冷艳却不失典雅，就像小说中的小龙女。

霍思霆问柯尔琴：“你怎么在这里？”他完全没有留意到以情，注意力全然在尔琴身上。

柯尔琴显得无精打采：“我来看叶雪的父母。”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学校？”

“护照丢了……”

“你总是那么多藉口！”

“我已经退学了。”

思霆看着他，对他已经完全失望：“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走过去，肩膀相撞，柯尔琴站到一边，思霆绕过以情，上楼去。没有人读得懂他眼中的是麻木，还是绝望的哀伤。

蓉蓉没有跟着上去，看了柯尔琴一眼，无意中看了对面的以情一眼，那是他们相遇的第一眼，彼此都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个漂亮姐姐，一个俊俏少年。

一辆搬家公司的小货车开来，停在以情身边。

林书若下来：“以情，你一个人抬箱子下来的？累坏了吧！”她温柔地为以情擦着汗水。

以情指向柯尔琴刚才所站的位置：“是他帮我的……”可是，柯尔琴人已不见。

淡淡的冬日阳光刚好在空旷的大街上投下一片阴影。

街头，柯尔琴和蓉蓉一起慢慢地走着，蓉蓉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柯尔琴。

“哥哥是替你去安抚叶雪的家人了，这些年，他为了你付出很多。”

柯尔琴垂着头，低声应着，“我知道。”

“做错一次，不代表永远无法挽回，柯尔琴你振作一点。”蓉蓉轻声安慰着。

柯尔琴沉默，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下去你会疯的，你必须结束你的伤痛。”

柯尔琴的眼神是空洞的，呆滞的，他只是跟着蓉蓉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在乎要去哪里，行尸走肉一般。

到了一家酒巴，蓉蓉要求见老板，很快老板出来，与蓉蓉很熟悉的样子。

蓉蓉对老板讲：“昨天我和你提过的，这是我弟弟柯尔琴，他在大学是学音乐的。”

“哦！记得，让他来这里工作嘛！我们这里正好缺个钢琴师……”

柯尔琴却突然说：“我不会弹钢琴。”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是无神的、呆滞的。

蓉蓉无奈地看了柯尔琴一眼：“你最擅长的不就是钢琴吗？尔琴，我让你来这里工作只是想转移你的悲伤，这也是大哥的意思，你不要再让我们失望了好吗？”

柯尔琴无语。

老板又问：“那吉它可以吗？”

柯尔琴犹豫着，终于点点头。

是的，他再也不想弹钢琴，那只是弹给叶雪听的，而她，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