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桓温想入非非的时候,忽听从金銮宝座上又传来一声细嫩的女子的说话声:“桓爱卿,你在想什么呢?你到大堂之后,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你有什么心事不成?”
经褚皇太后如此一问,好像刺中了桓温心中的隐痛,他顿感全身血液沸腾,血流加快,整个脸颊也在发烧!他心慌意乱的回答说:“回禀太皇太后!属下没有想什么,可能是因为道途劳累,回来后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所以一时情绪有些走神!”
听完桓温临时编造的理由后,褚蒜子感叹一声,继续说道:“想我大晋朝,自先祖司马仲达爷那一代起,就忠心侍魏,他英明善断,也多次奇谋制胜,才好不容易打败了蜀吴两国,奠定了大晋朝的百年基业。祖宗的辛劳自不必说,我等晚辈皆是守业之人,倘若前辈传下来的基业毁于我等之手,还有何颜去面对列祖列宗?坐之不稳,食不甘味,愧对逝去的先祖也!”
店堂内所有大臣,在听完褚皇太后这番话后,无不顿觉汗颜,无言以对。特别是像桓温庾翼等一般老臣,更是顿感无地自容。他们绝没想到,不被他们看重的一个年轻寡妇,居然能说出这般铿锵嘹亮掷地有声的话来,使他们无不感到震惊与惊讶;惊讶过后,不免又产生几分畏惧之感!
此时,金銮殿上又传来了褚蒜子的话语声:“古人云,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能一日无主,此乃以大喻小,道理相通。哀家年纪轻轻,不幸丧夫,皇帝幼小,当赖诸位公卿匡救辅佐,方可报答先帝礼遇贤人之厚意,使先帝旧德泽于后世;先帝生命尚未掩息,祖宗的事业可以继承,皇帝只不过是皇宫枢纽而已,众多大事,完全仰赖众大臣同心协力,则国家有望,晋祚可兴也!”
殿堂内鸦雀无声,一片肃静。只听褚蒜子话锋一转,突然又说道:“桓爱卿,此次伐蜀,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你立下大功一件,将被后人传颂,弘扬万世!哀家将为你加官进爵,使你永享富贵荣华!”
桓温听完褚太后这番褒扬之后,喜得他赶忙撩衣服跪倒,高声朗诵道:“多沈皇太后褒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褚太后又指名道姓表彰了好几位出力有功大臣,其中就包括随同桓温一起伐蜀的从事车胤,参军袁乔,司马沈安,参军顾恺之,掾吏沈玄等人。尤其是车胤与沈安,他们一个是“囊萤映雪”中“囊萤”苦读的主人公,一个则是决胜千里之外的“淝水之战”的筹划者组织者和实施者。他们的事迹,将在后面慢慢讲来,直至今天,他们的事迹仍被世人传诵。
在喧闹了一阵过后,又听一人高声奏道:“虽说皇帝现在年幼,但他天资聪颖,慧心可鉴,将来必定是位顺乎民心,合乎民意的好皇帝;下合臣吏之愿,上合先祖之心,协和天人,万国庆幸,百姓更生,万民仰赖矣!”
众人打眼望去,说话的人非是别人,又是那位善于阿谀奉承专会唱颂扬之词的领司徒蔡谟大人。听完蔡谟这番不痛不痒的颂词之后,有的暗自讥笑,有的心中痛骂,有的则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年轻的皇太后在听完蔡谟这番话后,既未表示赞成,也未表示反对,而是沉默以对,由此足见她的老成与持重,也显现出她极高的城府与气度。
褚蒜子自扶持儿子司马聃登基以来,耳闻目濡,有不少风言风语,从四面八方传进了她的耳朵,她自知自己年纪尚轻,儿子又在襁褓之中,有不少心怀叵测的大臣,打心底里瞧不起她们母子二人,如不强硬支撑,则晋祚基业很难维持长久;尤其在外臣与外族中间,亦先后有五胡十六国趁势而动,大晋国从南至北,兵燹四起,狼烟不断,这就更加使这位方满二十岁的皇太后震荡不安。除此而外,在司马家族诸位王子之间,也时常传出有人欲争夺王位的传言。看来,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到底鹿死谁手,还要艰难应对,拭目以待!
此时,那位并不使人待见,也不受诸多大臣欢迎的领司徒蔡谟,又摇头晃脑,出面奏陈道:“皇太后在上,微臣蔡谟还有一事启奏,伏望太后恩准!”
平心而论,褚蒜子对这位迂腐维诺,说话总要咬文嚼字的大臣蔡谟,并无什么好印象,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也不好当面驳他的面子,只好权且忍让,听听他到底又要说些什么?想到这里,褚蒜子以威严的口吻说道:“蔡爱卿,哀家正在静听,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蔡谟先是干咳了两声,之后又抬眼向两旁望了两眼,这才说道:“我朝康帝在世时,由于在位时间只有三年,便因病魔缠身,早年夭亡。但是康帝贤良圣明,抱负远大,未能施展而已。以他深厚的书法造诣,还留下了传世佳作‘陆女帖’,供后人瞻仰膜拜,亦是我朝之福,万民之幸耳!”
庾翼听完蔡谟不着边际的话后,讥讽的说道:“蔡大人,你有话说话,倘若无话,也用不着无话呻吟嘛,当下正是贼寇猖獗,氏族纷乱之际,你不献计如何平定叛乱,如何理政强国,却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耽误我等的时间,浪费我等的脑髓,你岂不自感愧疚与汗颜?”
桓温听完庾翼的话后,却不以为然,他反驳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言论自由,苛责何急?蔡大人,本帅体谅你对大晋朝的一片忠心,你有话只管说好了,可不要受到个别人的责难之后,就又欲言又止啊!”
见有两位大臣在朝堂上发生了争执,在所有的出班大臣中间,一时之间,又激起了一阵骚动!
坐在金銮宝座上的年轻皇太后褚蒜子,目睹此情此景,生怕会由此引发争吵与骚乱,她竟然忍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面对朝堂之下,大声吼叫道:“先皇仙逝,尸骨未寒,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尔等不是想如何去拯救国难,匡扶少帝,诛灭乱臣贼子,稳定时局,强我大晋,反倒因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尔虞我诈,互相争吵,这成何体统!”
由于褚蒜子说话的声音过大,那声如刺锥的女高音,不但使诸位大臣听了胆战心惊,也将她身旁熟睡中的小皇帝吵醒了;只见他圆睁双目,惊诧的望着面前的一切,搞不清楚为什么在自己面前,竟然聚集了这许多人,更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大发雷霆!他怅惘了半天,终究未得出答案,因为受的了惊吓,所以便放声大哭起来!
令众人未想到的是,经小皇帝这么一哭一闹,倒使朝堂内突然肃静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的蔡谟,突然又高声奏道:“幼主英明,乃神童降世,上天赐予他无限权利,来统领我大晋朝,合朝文武官员人等,更应该万众一心,戮力同心,上下一统,则我晋祚复兴有望矣!幼皇帝还不会讲话,但有神灵附身,教他如何面谕我等,有事奏事,无事也不要互相吵闹,他方才的哭声,就是对众人的敬告,尔等还不跪地求饶,祈求我主宽宥!”
说也奇怪,当蔡谟讲完这一番话后,小皇帝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此时,他的母亲褚蒜子,已将他抱在怀中,他用两只黑眼珠望着众人,又是蹦又是跳,口中还发出咯咯的声音,大臣们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都认为天子莅任,必是上天安排,对幼帝的欺凌,就是对上天的不敬,倘若激怒了天神,不知何年何月,就会遭受天谴的!
这时,忽听得太后褚蒜子对众人说道:“众爱卿,国难当头,贼寇临境,无非是欺我朝无人,以求一逞;当此危难之时,尔等更要舍弃私心,匡扶正义,将那作乱的五胡十六国一同剪灭,何敢还存有不二之心,误国误民?桓爱卿,你是前朝驸马,又是本朝重臣,更应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本太后命你,再次兴兵北伐,规复丢失的国土,以报先皇!”
太后的谕旨,就是钦命,在皇权高于一且的社会里,即使手握重兵图谋不轨的大臣,也不敢公开忤逆违抗。何况这兴兵北伐,是关乎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情,虽然各人意见不尽相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有哪个还敢忤逆不尊呢?
桓温首先出面陈奏道:“臣桓温谨遵谕旨!请皇太后放心,桓温牢记先皇教诲,对朝廷绝无二心!此次伐蜀,实乃小胜,不足挂齿,臣马上就整顿兵马,领兵北伐,剪除异类,复我东晋完好河山!”
褚蒜子说道:“桓爱卿此言,正合孤意!朝廷安危,哀家性命,系于桓将军一身,望尔等尽心竭力,剿灭反胡,保我晋朝无虞,是哀家所望!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