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安被免职赋闲在家以后,由于薪水开少了,所以就不得不处处节省开支,减少花销,唯有如此,才可艰难度日;原先从阳夏老家带来的侍女瑞香,也因到了婚嫁年龄,嫁入别家,随丈夫一同走了。因此,谢安现在就只有夫妻二人相依为命,相伴度日了。
谢安离职后,侄女沈****也嫁入王羲之家中,与他的次子王凝之结为了夫妻。因为王凝之痴迷五斗米教,不问军政大事,常与家人与妻子沈****口角龃龉,最后还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当下,吴宇娜看着王羲之兴高采烈的样子,禁不住说道:“我大哥谢奕与大嫂张瑞云都已故去,咱这做兄弟的理所当然也就成为了你们王家的亲家了,莫说是几个石榴,你就是想要我们的家产,还不是你书圣王大人的一句话吗!”
王羲之诙谐地回答道:“吃几个石榴,享享口福也就罢了,我哪还敢觊觎你们谢家的家产?弟妹,在你的眼里,你王大哥居然就是如此一位贪得无厌狮口大开的怪物不成?”
谢安说道:“宇娜也只是在开玩笑,逸少兄何必当真?你要是想吃这石榴,回头让香儿来给你拿些去就是了!”
王羲之一边将手里的那个石榴掰开,不停地往嘴里送石榴籽,一边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反正不吃也是白不吃,有多少尽管送来,我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来者不拒!”
谢安故意将话题引开,问王羲之:“王兄,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也不安分的人,在写完你的‘丧乱帖’之后,又有什么新作问世?”
王羲之此时已将石榴吃了一大半,他将另一半往茶几上一放,十分不快的说道:“祖宗创下的基业,被一群不肖子孙争来抢去,已被糟蹋得家不像家,国不像国;国家疲敝,黎民遭殃,如此折腾下去,我看这大晋朝离亡朝亡国也不远了!最近我由于心情欠佳,在写完那张‘丧乱帖’过后,也就没再写什么了!”
谢安因为受到王羲之情绪的感染,禁不住也长吁短叹起来:“我本想,在打过淝水之战以后,朝廷会有明君出世,让国民万众共享太平盛世,哪承想司马家族内斗还嫌不够,又添了桓温王恭的外戚争权,你争我夺,你杀我掠,闹得咱这大晋朝鸡犬不宁,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羲之也诅咒道:“王子王孙们互相争斗,宦官外戚也乘机捣乱;加之皇帝无能,牝鸡作乱,再加上孙秀孙恩乘机为患,司马仲达创下的百年基业,我看就要付诸东流了!”
谢安若有所思的说道:“大凡皇帝创下的基业,都要代代相传,无论这位继承者是憨是呆,是傻是痴,也必须由他的后代来继承。从狭义上说,这也无可厚非,谁能将肥水流向外人田呢?但若是从广义上来讲,这后来者继承的不是一家的私产,而是整个国家,关乎的是整个国家民族的兴盛与衰败,倘若还有一点公心的话,哪还敢将一个国家的命运,交到患有智障的人的手中呢!”
王羲之说道:“你安石老弟的话,我倒稍有不同看法。在皇帝们的眼里,家就是国,国也就是家,公即是私,私即是公,你能分得清哪是公,又哪是私吗?这倒使我想起了晋康帝司马岳的妻子褚蒜子,她生了一个智力不全的儿子司马聃,为了不使晋祚断了香火,她只好创造出垂帘听政的制度,在她帮助儿子和后来的几位皇帝行使权力的近40年时间里,能团结内部,抵抗外侵,兴水利,强农耕,国家虽也战事不断,总体上来说还算太平。我对这位褚蒜子皇太后,有不错的评价呢。”
谢安叹了一口气,说道:“作为女人来说,褚蒜子当时也确实不容易,她既要看护好呆儿子的皇位,又要应付来自朝廷内外的种种非议,我当时就曾暗自赞叹道:褚蒜子皇太后,你一个弱女子,哪来恁大的勇气与胆识,让那么多文臣武将都服服帖帖,来听你的指挥调遣呢?”
王羲之说道:“哪个说女子就不能有重大担当?我看人家褚蒜子就很有能力与才干,若说她是奇女子,我看也并不过分!还有,你那位宝贝侄女沈****,与以往那位褚蒜子皇太后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也算得上是位奇女子了!”
谢安说道:“当着亲家的面,你就如此肆无忌惮的夸起了自己的儿媳妇,我谢安也算是亘古未见了!”
王羲之认真解释说:“公公夸儿媳妇,我看并无什么不可,那是因为我的儿媳妇有必夸之处。别的不说,有一件事,就可说明****这孩子不同于常人。一天,光天化日之下,有两名盗贼突然闯进我的家院,他们大声叫喊道:‘王羲之!我知道你是著名的书法家,你的儿子王凝之又是东晋的右将军,你们家中肯定有的是银子,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将银子送出来,我们只为求财,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大开杀戒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一时竟没有了主意,身为右将军的儿子王凝之,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乱了方寸!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
讲到这里,王羲之突然停住了,不再继续往下讲。
在这种关键档口,本来就胆小的吴宇娜,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来了!
她忍不住问王羲之:“王先生,‘突然’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快点讲啊!”
王羲之说:“一边是凶神恶煞的歹徒,一边是手无寸铁的我,说真心话,面对这种突发事件,连我这个见多识广老谋深算的人也没了主意!”
吴宇娜说道:“你不会喊叫吗?快到外面去喊人去嘛!”
王羲之说道:“你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两名歹徒各持凶器,他们虎视眈眈的就站在我的身边,我不喊还好,要是一喊,激怒了他们,我还不做了他们的刀下鬼呀!”
谢安一时还无法断定,他这位一向会杜撰故事的亲家,今天会不会又编故事来博得他们的开心啊?由于真假一时无法确定,所以就只好闭口不语。
倒是吴宇娜心急火燎,非要让王羲之立马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
吴宇娜催促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声叫喊,你又不敢,看来就只有把银子交给他们,来舍财免灾了!”
王羲之说道:“更使人气愤的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面对两个穷凶极恶的歹毒,却被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正准备走向前去,与两个歹徒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忽听有一个嘤嘤语声,传进了我的耳鼓!这个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熟悉,但我却不知道说话的这个人究竟是谁!我转回身去一看,啊!怎么会是她呢?你一个文弱的女子,还敢挺身而出,来与两个年轻力壮的歹徒相对峙,你这不明明是在自己找死吗!”
谢安含笑不语,吴宇娜却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先生,你快说,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她到底是哪个?”
王羲之不慌不忙的说道:“弟妹,你如此心急,怎么还喝得下热粥?我说的口干舌燥,还是让我把剩下的半个石榴吃完,再接着对你说吧!”
吴宇娜对王羲之说道:“你口干了,喝茶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非要吃石榴?”
王羲之嘿嘿一笑,对吴宇娜挤了一个媚眼,说道:“茶水哪有石榴解渴?我还是吃石榴吧!再说,石榴甘美汁多,又有很高的营养价值,食之清凉爽口,我老王就喜欢吃这一口!”
吴宇娜虽然心急如焚,但是面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王羲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能让他尽快把故事讲完。等王羲之把半个石榴都送进肚子里去了,他这才若无其事的反问吴宇娜:“我刚才讲到哪里啦?好,好,那我就继续讲下去好了!”
王羲之在谢安与吴宇娜的脸上,轮番打量了一番,这才煞有介事的说道:“要是论说起来,她沈****的血管里,流淌的可是你们谢家的血液,从血缘上来讲,她与你们更亲近些,若是我把当时的情形讲出来,二位可别吓出个好歹来呀!”
第三十一:听完王羲之的话后,谢安只是微微一笑,吴宇娜却急迫的督促说:“人家越是着急,你就越是卖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你就赶快说好了!”
王羲之还要再啰嗦些什么,一看吴宇娜不耐烦的样子,他只好将涌到嘴边的废话又咽了回去,不得已而继续说道:“当时我回头望去,说话的这个人,她非是别人,竟然是我那位嫁到王家后,二门不迈,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沈****!”
谢安十分冷静地说道:“这,你早已点破了,何必再来卖关子!”
吴宇娜担心的说道:“怎么会是我那个娇侄女呢?难道她就不怕死吗?”
王羲之没有理会吴宇娜,继续说道:“只见我家儿媳妇赤手空拳,迈着碎步,走到两个歹徒近前,戏言细语的问他们:‘二位小兄弟,你们今年都多大了?’两个歹徒见一位与他们年龄相仿的人在跟他们说话,讥讽道:‘你管我们多大干啥?我两个岁数加起来,比你爹还要大哩!’说完,还用手特意对我指了指。****又对他们说:‘偷盗抢劫,可都是掉头的罪过,我奉劝二位还是悬崖勒马,终止犯罪,回头是岸为好!’其中一个歹徒说道:‘小女子!我们原先只为抢财而来,可是经你这么一说,我们倒改变了主意,干脆我们就顺便把你也捎带抢去,做我们的压寨夫人岂不更好!’我在一旁听歹徒这样说,气得我浑身发抖,恨不得冲向前去,与两个歹徒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我又没有这个胆量!但见****并未生气,她仍然十分平静地劝那两个歹徒:‘眼目下,虽说皇帝无能,皇子皇孙又互相争斗,但是,大晋朝并未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若是有人胆敢以身试法,仍然会难逃法网,被朝廷所捕杀!小兄弟,我劝二位还是见好就收吧!’另一个歹徒仰天长笑一阵,傲慢的说道:‘小娘子,我们可怜你一片好心,不忍心将你大卸八块,如果你再要如此啰嗦,就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说完就要动手。只见****一摆手,制止住了那个歹徒,说道:‘二位兄弟,在二位动手之前,我再来为你们制定一个规则,不知两位同不同意?’其中一个歹徒说道:‘好吧!看着你慈眉善目的份上,在你临死之前,你有什么遗言,就赶紧都说出来吧!’****不动声色,对两个歹徒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二位知趣的话,不妨自己从我家的宅院中滚出去,不用伤和气,落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如果二位实在想武力解决,我可以赤手空拳与二位格斗,我死了,不向二位讨还血债,我家也不报告官府,此事就如此了断;如果二位打我不过,怪就怪二位武艺不精,技不如人,我只要求你们,从此洗心革面,退出盗贼行业,做一个好人。不知二位觉得我这个条件合理不合理?’歹徒们说道:‘合理倒也合理,只是可惜你无端的丢掉性命,我们也是于心不忍啊!’话刚说完,就见一个歹徒早已忍耐不住,他手持钢刀,呼地一声就朝沈****猛冲了过来!我眼睁睁望着这一幕,早已把我吓得灵魂出窍!我不忍看视,只好紧闭双眼,等待血淋淋的那一幕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