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由于考虑到战事迟早都会发生,为了使沈安一心抗敌,减少他的后顾之忧,在前些日子,沈安已责令沈玄,将家眷全部迁往会稽城定居。沈安妻子刘玉娜,大嫂张瑞云,也听说苻坚派兵攻打东晋的事情,知道大战迟早都会爆发,便委派小侄女沈****,在几位家丁的陪伴下,乘马车来到建康,对沈安沈玄沈朗进行战前探视。
沈****是沈安大哥沈奕的长女,她与叔父沈安感情深厚,虽然身在会稽,却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叔父沈安。因此,她受其母张瑞云和婶娘吴宇娜的委派,特意回到建康,来探望沈安沈安等人亲人。叔侄见面之后,免不掉又是一番长谈,在无意中,沈安向侄女沈****提起关于前秦国要向东晋大举发动进攻的事情,并且告诉她,叔父正在为如何破敌而焦虑发愁的事情。
沈****听后,反问沈安道:”叔父,原来,你老人人家是为这点区区小事而愁眉脸,焦躁不安啊。这件事情,在侄女看来,叔父是被来势汹汹的苻坚的百万大军给吓住了,如果能换位思考,人数众多,倒是苻坚的一大弱点!”
听完沈****述说后,沈安生气的说道:“小儿狂言,不可胡说!你以为那苻坚是豆腐做成的吗?他倾全国之力,纠集了近百万之众,来攻打我东晋,可要知道,我东晋不过只有区区八万军队,若与之对垒,岂不犹如以卵击石吗!因此,叔父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沈****听完沈安的话,说道:“叔父愁之所来,原来是这样!侄女虽非男儿,却也懂得一些打仗的奥秘!自古打仗,能以少胜多的战例,也不在少数;取胜一方,依靠的计谋,并非人多势众。叔父不会不记得,东汉建安十三年时,魏王曹操调动了八十万大军,在赤壁地方摆下战场,欲与刘备周瑜一决雌雄,但最终的结果是,刘备周瑜用区区五万之众,打败了号称八十大军的曹操。叔父请想,这种以少胜多的战果,如果不依靠智力与智谋,要想取胜,也绝无可能!”
沈安说到这里,太皇太后褚蒜子突然说道:“人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来,你这位小侄女,倒是一位不错的旁观者!有了她这种抛砖引玉的提醒,对于你接下来的运筹帷幄,可是大有裨益呀!”
沈安不无骄傲地回答:“下臣认为也是如此!陷入迷局的人,最希望能有灯光指引。我的侄女沈****的话,犹如黑夜里点亮的一盏明灯,使安石茅塞顿开!”
司马曜听过沈安的话后,也当即朗声说道:“从古至今,一切计谋决断,都是事关国家命运的大事;如果沈爱卿能融会贯通,加以利用,则以少胜多必将成为可能!”
太皇太后褚蒜子说道:“一个方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高的智商,我东晋朝能有这样的人来辅佐,可望百年兴旺,基业永继也!沈爱卿,你这位小侄女沈****,现在何处,能否把她领进宫来,与哀家见上一面?”
沈安回禀道:“由于建康形势吃紧,我已把她遣送回会稽安去了!”
司马曜遗憾的说道:“老祖宗,实在可惜,你面晤沈****的愿望落空了!”
司马曜此话一出,立刻在宫殿内引发一阵轰然大笑!
散朝之后,沈安刚刚回到京口兵营,即有快马送来书信一封。沈安顾不上休息,即将书信打开来观看,不看还罢,这一看倒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你道书信是何人所写,书信中又都说了些什么?
原来,这封书信是东晋襄阳城守卫将军朱序所写,信写好之后,他派了一名亲信知己,冒死混出城外,几经辗转,好不容易才将朱序的亲笔书信送到了沈安手中。其中大致意思是说:朱序守护襄阳,孤军作战,孤立无援,在前秦军队的强攻围困之下,城内粮秣断绝,因得不到及时补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朱序考虑到军兵和全城百姓的生存安危,为了能继续生存下去,求得来日能报仇雪恨,万不得已,只好暂且投降苻坚。朱序这样做,实在是事出无奈,云云。
沈安看罢朱序的书信后,从字里行间,也读懂了朱序的无奈与委屈。他问送信的人:“这样看来,你家将军之所以如此做,的确是事出有因。除去信中所说,在你临行之前,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信使回答道:“我家将军还说,请朝廷相信我朱序的为人,我生是东晋朝的人,死是东晋朝的鬼!最后,一旦到了东晋朝被前秦所灭,不复存在的那一天,我朱序只有一死沈罪,表明我对东晋朝的忠心!”
沈安说道:“如此看来,你家主子也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了。另外,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信使有些不放心的对四周张望了一番,见沈安身边站有好几位军人,不得欲言又止。
沈安明白信使的心情,说道:“莫怕!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好了!”
信使说道:“我家将军还叮嘱我,让我亲口告诉你沈将军,有朝一日,我东晋大军对前秦军队发动攻击的那一天,他会舍弃性命,里应外合,配合沈将军,将前秦军队一举赶出东晋疆土!”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无语的沈玄,在听完信使这番话后,也激昂的说道:“我就说嘛,堂堂一个晋朝将军,怎么说投降就投降了呢?原来,朱序是迫不得已假投降啊。如果到了关键时刻,他如能助我一臂之力,打败前秦军队,将苻坚歼灭于东晋国土,最后的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沈安又问信使道:“你家将军有没有提到,他能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向东晋军发出信号?”
信使疑惑的说道:“我家将军可没有说得如此清楚,他只告诉下官,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他得到机会,就会顺势而动,望沈将军不要错失良机才是!”
沈朗说道:“叔父,你就不必再追问了,看来,朱序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啊。”
恰在此时,见一位农妇正从一处破落的宅院内走出大门,她肩扛锄头,手提黄泥水罐,似乎是要下田去劳作。当她一眼望见疲惫不堪,满身倦态的苻坚时,先是打了一个愣神,之后才不无关切的问道:“这位将军,莫非你是从前线失败而归不成?”
此时的苻坚皇帝,早已没有了开始进攻东晋时的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态,他老老实实回答农妇的问话:“不瞒夫人你说,我是秦军将领,因去攻打东晋,战败而归。请问大嫂,这里是什么地方?”
农妇回答:“此地乃陈郡地方的淮河北岸,此村名叫陈家庄。我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前秦国国王苻坚征调去了前线,至今不知死活,家中只剩我一人,每每想到那个千刀万剐的死皇帝苻坚,我就恨不得一锄头将他打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偏要去攻打什么东晋,听说战事失利,这个挨千刀的皇帝也不知是死是活,他这样做,也是咎由自取!”
农妇的话既尖刻,又犀利,只说得苻坚浑身冒虚汗,无比狼狈的他,此时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报出自己的姓名,他怕这个恼怒的农妇,在气愤之下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她手中的那把锄头,如果抡将起来,也足以使他苻坚毙命了!
想到这里,苻坚哀求农妇道:“大嫂,我一路奔跑,已经一天一夜未吃东西了,你能不能行行好,赏一碗剩饭给我吃?”
农妇上下打量了一番苻坚,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当兵的,也实属可怜,这都是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苻坚皇帝给害成了这样,你们何罪之有?好吧,你把你的战马栓在门外,跟我进到院落中,我来给你弄点吃的!”
苻坚遵照农妇的吩咐,把自己的坐骑拴在了门旁一棵小树上,便独自跟随农妇走进了她家的宅院。
农妇对苻坚说道:“你只顾自己肚子饿,也不问问你的战马,它饿也不饿?南面墙跟下有麦草,你去抱一捆草,去喂喂你的马去吧!”
昔日的苻坚皇帝,此时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完全像一位百依百顺的小伙计,遵从农妇的指使和安排,他真的就走到南墙根下,弯下身子,抱起一捆麦草,然后又走出大门,来到坐骑身边,把那捆麦草放在了它的嘴边。坐骑望了苻坚一眼,然后哕哕一声长嘶,便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苻坚重新回到院内,见那位农妇已经将锅底的柴火点燃,熊熊火焰,从灶口中喷了出来,火舌扬起有二尺多高,浓烟缭绕,呛人的烟味充斥整个灶房,把站在灶房门口的苻坚,呛得直流眼泪。苻坚从小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他只管吃饭,从不知道饭是怎么做出来的,这回可是亲身体验了。
农妇一面烧火做饭,一面头也不回的对苻坚说道:“咱庄户人家,过的都是穷日子,苦日子,没啥子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给官人你吃,今天,你就对付着吃一顿,只要填饱了肚子,不被饿死,也就足够了!”
苻坚在门外随声附和说:“我现在是一个快被饿死的人了,也讲究不了那许多了,只要能填饱肚皮,不被饿死,也就算是我的造化了!”
说话之间,农妇停止了加柴,苻坚估计可能是饭已经被做好了。这时,就见农妇从灶台上拿起一只大黑碗,用一个葫芦做的大水瓢,在锅里使劲一舀,然后再往碗里一倒,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饭食,端到了苻坚身边,说道:“咱农民一年到头,能吃上这个东西就算万幸了,官人不要嫌弃,你就将就着吃点吧!”
苻坚也确实是饿极了,他未等农妇把话说完,就伸手将饭碗抢了过来;这时,农妇又递给他一双筷子,他便三下五除二,将一大碗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百倍的东西,吃进了肚内。吃完一碗,苻坚还意犹未足,他又向农妇讨要了第二碗第三碗,直到把肚子填饱为止。
最后,苻坚又向农妇要了一碗汤水,等喝完这碗汤水以后,他这才对农妇说道:“大嫂,我来问你,你做的这顿饭,叫什么名字,它太好吃了!”
农妇微笑着回答道:“咱农家的饭食,也没什么讲究,我做得是几碗面疙瘩汤,好吃谈不上,只要能救官人不被饿死,也算是我积德行善了!”
吃饱喝足之后的苻坚,此时又来了精神,他似乎把在淝水之战中的失败,又忘到脑后去了。他对农妇说道:“大嫂哇,你可知道,你这顿饭食,所救的这个人,他是什么来头吗?”
农妇淡淡的回到道:“我才不管他是什么来头呢,就当我在大街上救了一条流浪狗,流浪猫,我又不图他回报,无论他是什么人,对我来说,还不都是一样?”
苻坚只好亮明身份,说道:“大嫂,你今天所救的这个人,既不是流浪狗,更不是流浪猫,而是前秦国的皇帝,我是苻坚啊!”
农妇乍一听苻坚这个名字,先是打了一愣神,但马上又恢复了镇定,她望了苻坚一眼,淡淡的说道:“嗷!原来你就是苻坚皇帝呀!现在你也已吃饱了,你的马匹也已喂饱,你还是骑上你的战马,抓紧赶路去吧,要是东晋的士兵追了上来,恐怕你就没有命了!”
苻坚对农妇说道:“大嫂,不错,我苻坚这次是打了败仗,可是只要我一回到长安,就要重整基业,重振旗鼓,只要我苻坚还是前秦国的皇帝,对于大嫂你的这顿救命饭食,我定要十倍百倍,不,我要千倍回报于你!”
农妇淡淡的回答:“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我当初救你,只是看你可怜;要是你再当上了皇帝,就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要再东打西打的了!”
苻坚的一片热心,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场冷遇,他郁闷不乐,告别农妇,跨上他的战马,沿着农村道路,继续往西行走。突然,苻坚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他调转马头,回头观望,就见二里开外的地方,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有一大队人马,正朝他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