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往常的规矩,玄冥大部队会给这缺席了好久的女宫主提前备好一间天字厢房的。这不,赤莲一到下榻的客栈,就直奔那很是懂事的长老们备下的厢房。
因为要维持着一代女魔头的身份,不能跟众长老一起吃吃喝喝地放开着玩,这也只是一回事。这第二回事,便是这毒日头里,赤莲那一张脸,给这金子面具烙了肉饼子,肿胀火辣的,差点褪不下那一方小小的雕花金子。于此,赤莲很是忧心。
“你说说你说说,这历代宫主有那个过得我这么屈脸的不,被人传成了一张吓死东施无颜女便也是算了,这玩的是不能吃吃喝喝的路子,现在还给烫得个这个样,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啊?我以前看些豪杰话本子都是这么说的”她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人的嗓音,抬起手做起范:“咳咳,黄沙漫漫,他,抬手一点脸上覆金面具,缓缓取下。一张沧桑满眼的脸,眼色所见之处,对手已是不住胆寒,颤声云:“你,你你……就是那谁谁谁,他不过轻轻抬眼一瞟,不做一声,儿而对手,早已面如赤土。吧啦吧啦的一类玩意,你说写这些的人真的是一点都不考虑我们这些人的感受的吗,太不符合设定啊。要是我来写,就一定是这侠客面目沧桑,看看漠漠黄沙,一望无垠,走是要走好几天了。不管了,饿了。拿着软剑穿烤的兔子肉,发现了一件,嗯……难言之隐。”
“沙漠里哪儿来的兔子啊,你是不是给今天的日头晒傻了啊。”雪衣拿着瓷碗,关上门正坐过来,听着这人絮絮叨叨地埋怨着。
“情节需要嘛。”
一碗找小二哥那儿来的小冰块,雪衣感到这拿瓷碗的手,也是冰沁沁的,看着那红肿肿的小脸,把她按坐在凉塌座上,直接拿双手搁在赤莲的脸颊上,捂住。
“嘶。”赤莲一吸凉气,又瞬时觉得舒服得不得了。
“那难言之隐又是什么?”
“漠北太热,那脸一胀,取不下这面具了,闻着味道也吃不成,真的是好惨啊。这才是这么多年的侠客惨事的榜首啊,那些旱鸭子剑客溺死在水里又算得什么,身为一个走江湖的人,被自己一个用来秀俊俏的玩意,活活给憋饿死才是真的惨好吗?”被挤在两手中间的小嘴一嘟着,又是大着舌头一样的说着几句糊涂不清的话,雪衣忍不住笑了,这人是有多心大才能这么笑着埋怨自己的处境艰难啊?
“你啊。”他无奈何一笑,把捂热乎了的手拿回来。赤莲觉着这下很是舒服了些,安安逸逸地往后一躺,半是躺在凉榻的瓷枕上头,眯着眼问他:“我怎么了?是不是很像那个要惨死的侠客啊。”
他匀了匀手上的热气,不在意与她闲聊着:“你要是死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宫主你这样的人啊。整天说不尽的胡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当上这宫主的啊?”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要坐在这个位子的人都是脑子里钻一百二十个洞,拐七十二条弯才能不死在那里。”
“别动。”雪衣哑哑的一声,赤莲睁大眼睛一看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手拿着冰块正要往自个脸上涂呢,于是闭上眼等着这凉丝丝的冰块来。
她也不再说话,以防这冰化了落到嘴里。
空室无言,只留着轻轻浅浅的呼吸,匀声轻微想着,她只感觉到这脸上凉飕飕的一块,又一块,再是一块。冰化了的水沿着面颊流下去,湿哒哒地划上颈边,又滴到瓷枕上。
正闭目享受着肉饼子给冰敷,赤莲快打上瞌睡时,忽然眼下方一个比起冰块热乎的东西很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一片凉意里,一惊睁眼瞧。
哎哟嘿!这这这……这怎么突然间有点……感觉不对啊!
“你这是干什么呀?有点热。”
“渴了。”
“那边有水。”
“远了,不去。”
“哦。”赤莲傻兮兮一答,对这将脑子搁在自己脸上的雪衣,很是发懵,这人,是真的渴了,又懒得很了啊?自己当初挑了这么个小懒人要不要得啊?
“莫子鸢,真的狗眼,狗眼。”她仍在懵着,骂着自己这脑子,却是忽略了一件事,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正处之地。反倒是特别不合时宜地想东想西。
雪衣看着她的神色,估摸着她现在又飘远了去,抬起了脑袋,指望着这么做她能将神思带回来。
他手指尖滴着冰水,轻轻在那凉丝丝的细腻脸颊上转悠悠着,绕过鼻梁骨,将覆在脸上的水膜点点转悠一过。眼睛看着那女宫主的眼睛,像是,嗯,像是入定了一样。
每一次,她都是懵着好久。呃,每一次!他心里也是不由叹气,自己当初也是太随意,就那么随意地抬了眼啊。
那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是不像着那冰凉入定的眼那样,偏巧游荡在那冷冰沁过的机理上,冰沁的皮肤渐渐发烫,一点点烫乎起来,像是要烧起来了。
还没想着下去,忽然一阵敲门声,“宫主,可是饿了?”
这护法罂粟!平日里那么知书达理的人,今儿怎么有点不懂事啊!雪衣皱眉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外边是模模糊糊的有个红色影子。
他看了仍是入定的老僧宫主,没得法子,俊脸微烫着,魂懵着。起身去开了门,给护法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也算是告诉个再见,可以走了。
“呃……嗯,最近邪宫侵体啊,这脑子有点绕不过来了,老了老了啊。”赤莲掩饰着自己的蠢样,却不知这蠢样是永远在他面前是掩不了的。
雪衣也就笑笑,将小方案的吃食摆在圆桌上,“宫主不过双十年华呢,按作一个小孩子来说呢,肯定是老得不像样了呢?确实是老了呢。”说完不忘笑着看了一眼尴尬得没地藏脸的人。
“啊!还是罂粟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吃这奉都的醪糟醉虾,真的是我的好护法啊!”赤莲继续掩饰,抢过筷子,埋头扒拉起来。
雪衣还是笑笑,没有揭穿。这种事揭穿了,就不见得好玩了。伸出大手,摸了摸自家女宫主的后脑子,一声好奇语:“宫主啊,感觉你这脑袋里,还是有些东西的,怎么老是犯傻呢?难道是白长老在宫主小时候下药,所以只长了骨头没长脑子吗?”
“呃……”赤莲一翻白眼,“这……我不好说,嘿!你才是被白老儿药了吧,以前觉得是谪仙人一样的那般,现在就是对着我,怼得一套一套的溜皮子,本宫当初还真的是走眼了,哎呀,又退不了了啊,焦灼,绝对是真焦灼!”
“我们还是不要互相伤害了,容易伤心的。”雪衣看着那桃红未褪下的人说:“宫主只是经常犯迷糊,不至于傻。”
“但你现在是真不像个仙人了。”赤莲诚实说,眼睛睁得大大的,很认真的样子。
“我本就不是什么仙人,表象会骗人的,我又不想骗你,你要是真想看着那样的我,若你真是想看着那般虚伪的人,我活在‘痴情司’那么多年,我也将将是能做的出来的。”
他要不这么一提,她还忘了他是”痴情司“出身的,自己曾经一直不信那个地方的人,任何人。什么时候开始把他的话全都信了,居然都完全都没有个影儿了。
“还是算了,那这人就活得不开心了。无论你要做那个样子对着我呢,你开心就好,反正我又不是会嫌弃你这泼皮户。”
他支起手来,眼媚儿一弯,看着她:“怎么泼皮了你给我说说?”
“不不不,”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呢,赤莲腆巴着脸笑嘻嘻地答道,“你是我的剥皮户,哪次不把我给剥了,我的个娘亲啊,只有画皮才搁得住的剥皮啊,肉很痛的呢。”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可得怪你了,你不想想你这皮,一摸就给剥了,是有多不禁摸啊,以后得多练练,厚个皮去。”
“啊?”赤莲张嘴,自己是什么鬼的就接话下去了,没心肝没脑子的。
“我顶多轻些,不商量了,吃饭!”雪衣很是欣赏这一脸茫然又呆子的宫主,撑起手肘,伸出食指搭在眼角间,一点一点,噙着笑地看着这被看得,被羞得不好意思把脸埋进碗里去的人,没安好心地继续加话:“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把皮厚紧实了对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