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轻骑千里,很快落脚。
千里马蹄子落入奉都城门前,这就算是到了。
这奉都有三大宝,一是吃食,二是武阁,三是武林至美红裳美人霓红裳,而这其中最后一样才是这江湖男人最爱的奉都的东西。
奉都不是在皇城下的走马天涯客聚到一起的地儿,是江湖人的京城,也就是没有夜禁。
饭馆酒楼兵器铺,茶肆戏台妓子屋,别的地儿该有的都有,没有的却也是有。
这正是时值武林大会,这小小的奉都城更是比以前热闹许多。
各家铺子挂上布幌飘着,大街上人来往的多是背着剑的剑客。
下马立在城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各式叫卖声,这叫卖声中自然有着这么一种:“大爷过来玩呀,今天的姑娘可是都是哪里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哟”。
赤莲恍惚地愣了愣神,原来女人是水做的得用恰掐来证明啊,转头一副傻笑对身侧人说:“我今晚上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啊。”
雪衣想也没想便答道:“好。”
他俩没跟着玄冥的大队人一起,也就不便与暴露身份,随便在闹市里的驿馆天字厢房住下。
赤莲一脸嫌弃地看着不及自家主屋一半大的厢房皱眉,那模样实实是愁死个人了。
雪衣笑着,看着这个愈来愈常露出小孩子样子的女子觉得很开心,能对一个人放下戒备,就会不自觉的露出心里藏着的小儿态。哪儿像先前不认他时,就算给憋出鼻血流尽,也要绷着个脸装不尽的态的那个人,好太多了。
他喜欢小女儿些的这个姑娘。
正如此他才像是哄哄孩子一样放低了声音:“你且先将就着,明儿咱们就换啊。”
“对了,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棵老树,我今晚睡树上算了。”
“万一晚上掉下怎么办?”赤莲刚想说怎么可能,他紧接着说:“就算不怕掉下来吓到人,也要顾着别吓着鬼啊。”
他一本正经地逗笑着,她木然看了一眼说:“也对,万一我吓到了秦寿他怎么办啊?”
雪衣听着脸色忽然一变,打着哈哈扯笑着,声音不自觉地僵硬着:“都死了那么久的人了,宫主还提什么?”
赤莲看着,继续傻笑着的脸,心里想着他这戏还是没演好,如果说这就是留玉口中的他的“装得了几时”,那她便更没有必要太多顾忌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要真说吓,还是他更能吓我,我还是比他好看一些吧。”
“在我眼里,你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赤莲傻笑的样儿又傻上几分,不愧是自己的人啊,连昧着良心说话都说得这么像真的。
雪衣再进房时,赤莲正在小屏风后裹着布带与胸腹间,可不是人人都是像复颖、清欢那样觉得扎着男式发样着男装的都是男人,那胸前的不过是衣裳式样。
屏风太小,遮不住一个人,先是厌恶这方的东西,全都如此寒酸,尔后她才去换衣裳。
她人正背对着后面,只露出光滑的背部,长发如墨晕浓淡有度地散在背上,他看着她背上的肩胛骨,正随着一圈一圈棉布带缠在胸前而反复移动入了神,一时忘了问话。
赤莲一瞟他说:“咱们待会要出去,你先准备着。”
“啊?哦,干什么要换男装啊?”
“方便些。”赤莲将棉带叩进前胸,半斜着往他那一方看,微微显出半点山水风光好色。
锦绣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锦绣山河,是她。城春草木,便是另一个事情了。
十指纤纤拿起亵衣,中衣,黑衿外裳,系上盘扣,束上黑绸腰带,双手搁在脖子后方,往外一扬将瀑墨长发捞出,烛光下头发的影子飞扬,宛转成一张淡浓相宜的水墨画。
她随意将头发用发带系上,眼角处看到他还是站在那里,好奇回头看到他人直愣着站着,像是被下降头了一般杵着,好奇一问:“你记得你娘是谁不?”
若不是这雪衣眼仁黑瞳太圆太大了些,赤莲真觉得这人刚才是白了她一下。
“不记得了。”雪衣声音不是特别和善地沉着声回答,转身去做事。
出门天黑着,但街上各式样的灯笼将这片乐土点亮。
“去年圆月时,花街灯如昼。雪衣你瞧那灯,多么......”赤莲对着一盏糊上些小鸡小兔的灯指着,半天没想出个词儿,一拍手:“多么砢碜人啊。”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小声点,别砸了人家招牌。”
她想后半晌,皱着眉迸出一句话:“这也是我不懂的意趣所在啊。”
忽然牵起他的手往一处赶去,边走边说:“我们还是找我能懂的意趣算了。”
她能懂的意趣,雪衣着实不明白。
站在“聚仙冢”前,雪衣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所谓的意趣有些怪异。
“你瞅这名多不吉利啊,仙冢,唔……这坟也是别有意趣啊。“
“咱们为何来,呃……来逛窑子啊。”雪衣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跟了一个男人出来的。
“今天是霓红裳的场子啊,到了奉都不来看武林至美,那还来做什么?”
雪衣更是想想冒昧问一句,这赤莲宫主可是一个糙男人呢?
坐在二楼的隔着围栏看下方,周遭已经满是挤得人贴人了,那台子旁也是被一个个痴魂傻魄的大老爷们挤着,生怕会有人来抢了自己立足的位置。
这世上最勾魂的妓子有两位,一位是京都名妓秦若非,而剩下的就是这小小奉都城的霓红裳了。
这常混在妓女院的糙汉子就少不得将两人拿来比较一番。
这秦若非是京都里琴棋书画样样不输这天下妓子的女人,而霓红裳样样不善,秦若非容貌传说是九重天上的的仙子也比不了的清雅,人也是冷得只见自己想见的人,别人?该走那儿就让他滚那儿去。
而这霓红裳则是生在忘川河旁的曼珠沙华,妖异惑人,这轻易便夺了在座男人的魂魄。
这两个为何能成为最勾魂的妓子呢?赤莲想了想,觉得是这两人最有特点在别处,秦若非一颦一笑一琴一画能将啮骨到最深处,霓红裳随便叫一声就足将魂灭去。
“你看这红裳美人怎么还不出来,等得大爷我都残了,老鸨子你们干什么呢,大爷我花钱不是来看冤枉的,这美人什么时候才下来啊?”
“就是啊。”下面一群就声附和的人。“爷们不就是来听那小妹子亲滴滴地叫唤一声大爷的,你这他娘的唬鬼啊。”
下头,糙汉子的声音,又是哄声一片。
赤莲揉揉脑袋,这就是逛窑子最让人火大的,身旁的雪衣也是听得皱紧了眉。
赤莲轻声安慰着:“也别恼,这走江湖的不会两句混里混气的话会被人当好欺负的。”
他的声音很冷:“那霓红裳就该受这种辱骂了?”
赤莲忽然才醒悟过来他就是从那种地方活过来的,对着这种事不会同她那样无所谓,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用手抚了抚他的背。
雪衣回头勉强笑着。
赤莲正无声安慰着人,忽然周遭静了下来,好奇往台上一望——
从楼顶垂下的猩红纱幔在台上结成一个花结,漫天纷飞的血色花瓣中,霓红裳手右手挽着猩红绸缎从顶处滑下,左手撑着胭脂色的油纸伞缓缓落下,一支似木兰花儿形的半边坠子挂在心前,黑丝绳顺着脖子延至衣沟汇点处。绯色的衣摆半敞着,嫩肤细白,长腿微微翘着,轻点着地。
赤足轻轻踩在红纱上,落在台上缀满花瓣的猩色毯毡上。
霓红裳不愧是武林至美,懒懒睁着眼梢一尾吊梢红的眼睛,右眼角处用画笔勾勒出一朵盛艳海棠正开,用手拂过嘴角如沾蜜,轻轻扬着个弧度已是让人着迷不醒。
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一根玉翠色簪子将一抹风情簪住,轻启唇:“各位爷,红裳今日稍有来迟,诸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