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这条鱼儿算是上钩了,那诓定他,便是不远了。奸笑之意在赤莲眼底深处浮现开来,她继续看了一眼清欢,冲他笑笑,眼睛忽闪忽闪,眨眼示意。尔后回头,脸面变得极快,一脸茫然地看红玉,抬头默想了许久,“啊,忘了。”
这世上还有设么东西,能比戛然而止的答案给能磨人的?更何况,这被磨的人,是红玉这个固执认死理儿的老头子?
“忘了?”红玉声音一拔高,眉端翘起,英眉深处,掩抑着怒火,“你才说了就给我忘了!慕清言那孩子怎么教你的!”
慕清言三字儿一出,她霎时心给提了上来,回头望了望清欢,所幸未注意红玉的话,专心给自己脸上敷药。生怕红玉又将慕清言三字儿抖出来,把红玉教养慕清言这一茬给忘了,赤莲有些懊悔,不应该这面上弄红玉的,便截断了他的话,“我想起来啦,长老说你脸比亵裤之裆厚,至于为何,我也不清楚,还说什么人世间难得一贱的,这我一个女娃娃家的,读书也不多,不过小时候我家的教书先生教过我一句诗句,说过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先生说的便是这只是天下才见的不凡之曲,我想长老这么说的话,也应当是一个意思,应当是好话吧。”
雪衣听着这话,想笑又不敢拆了她的台子,右手捏了拳,放在嘴前面挡着,暗自偷笑,她磨人的本事,日益见长了,红玉不过是让清欢脸上疼了一疼,她却让红玉心头不痛快,倒是一山却比一山高,能人背后有人弄啊。
这方赤莲睁大了眼睛,一脸小女儿家不懂事理的模样看着红玉,万叹他不了解自己的性子,可是自己却是从长老那里知道了许多红玉这个人的事儿,他也不能知得此话是真是假,只要面上弄得像一些,倒也是将他糊弄了过去。眼见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忿忿然的鼻息之声遥遥可闻,背着手一直在那一处打圈,很是不痛快模样,却又找不着人发泄火气。
虽则长久以来,有个小祸端的事儿,全是扔给了长老,但今儿,丁长老这黑锅背得,只不过是添油加醋了的锅,倒原本也是有锅的,只是更加黑了许多,长老也不算亏得太不像话。再则,红玉已经断绝了与宫里的一切事宜,他不能回去找长老,丁长老便也能安安心心地守在宫里,高枕无忧。她知道自己这个甩锅甩得让红玉没有半点办法。
气着了红玉,便是该说认真事儿了。她不过问红玉是多气急了,贴身下去,蹲下与箕坐的清欢等高,他正眼眉开开,舒畅的笑意全写在脸上,还竖了个小拇哥,俏皮气地回眨了眨眼。
“清欢,你方才,是跟踪谁去了?”
红玉出手是真担心清欢会出事才跟去的,清欢有她这边带进来的人,红玉也还算有些担当,才会跟过去,怕出事。
“我在那边抓鱼来着,站在溪边没有动,所以他俩也没发现我,我却发现了他俩。就那边那个带面具的老大,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清了,还有沈哥儿,我怕沈哥儿落下风,万一那个老大要谋害他的话,等到你出什么事儿的时候就没人救了,靠弄你这么来打压玄冥的话,肯定不好,我看你在睡觉,就没给你说,再说也太远了,我要是来找你的话肯定会跟丢他俩的。沈哥儿是个大夫,功夫可能不怎么斗得过万一落了下风,多撑一会儿,你们这儿听着响动,也能救得下他。我看那个尺舒的老大不像是什么好人,他自己的人随便想扔就扔,心狠手辣的,前不久不还抓了你的吗,不安全得很。”
她听闻一皱眉——清舒竟然将沈望舒给牵扯过去了?
望舒或许是斗不过清舒,但是眼下这个情形,他也不敢动望舒的,毕竟真正到了与那个人对峙的时候,若是没有个大夫,说不定他自己也就死了,清舒是个精明人,不会做傻事儿的。
那应当是为的别事。
这两“舒”今日,似乎走得有些近呐,不会真是清舒将望舒安排进的玄冥吧?不能,清舒不过二十多,顶多蹭了三十的头,是掰不了望舒的,望舒进宫那年,清舒才几岁。
暂且不过问这桩事,等他俩回来一问望舒便知了。
不过,清欢怎么会做这种事儿呢?倒不想他先前那个市井小混账的样儿了。“我看你自晋城那时沈望舒骂了你,你便有些怕他了,怎么会这么久跟了过去,清舒要是知道有人跟踪,会错手杀了你,这结果想过吗?“
清欢不耐烦摆手,“嗨呀,哪个男的把给骂了几句的话放在心上,女人家家没个宽容心的,小肚鸡肠的做什么,这种事比得了吗,万一沈哥儿真给出事儿了,我不内疚啊,况且除了晋城那事,他待我也还不错,人总不能忘恩负义对吧?”
清欢太年轻,也有些单纯,赤莲笑笑,有些无奈,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活生生照出了自己这些人内心的丑恶。他果真就像一块未入世的璞玉,不经雕琢,保留着他最真朴的本心。
“对是对,但是太危险了,清舒警惕性高,他不知道是谁的情况下,是会主动出手的,届时你就是个浑身插满刀的尸体了,下一次直接叫我,不管我在干什么,记得了么?”
“好好好。”那小表情,似乎有些不开心,也像是对他自己有些恼气。也是,他从小就是想把身为玄冥宫主的赤莲打趴下的,这么到头来,还是躲在这边的臂翼之下,不开心也是正常。
“红叔,”还在兜圈子生闷气的红玉瞟了一眼,因着方才一番话,对丁青乾的怒气,也顺便移到了她脑袋上头,不怎么好声气地说道:“搞啥子?”
“谢了。”
红玉一脸莫名其妙,这一次却长见识未有好奇多言了。
赤莲经过他身边时,轻声一语,“长老还说,红玉宫主为人光明磊落,从不背后使绊子,风流本性,不俗于人世俗人,我读书少,也不清楚何谓其意,应当是好话吧。”
留下一句话遥遥走远,不望身后。
不用回头也知道,红玉经满风霜的脸,是会笑的。
丁长老还说,红玉这个人除了吊儿郎当之外,人也是难能地易于满足,夸他一句,他会开心上许久,浮尘宫主以前见他棋下得还行,夸了几句,把那时候的他乐坏了,饭都多吃了几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