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声哔剥哔剥地轻声爆开了响,火木之中,冒着通红的火头,里头不时有一些火星炸开来,少有的几个火星子落在他手上,不过多时就熄了,却也没见他皱个眉头的。难道,他这么扛得住疼?
赤莲看了看他的手,烫得通红,微微脱落了一层皮一样。清舒仍旧还像是一个没事人,静默着,不发一言。
许久后,他说:“可靠,我信得过他的,莲宫主还请无须多疑。”
能让清舒这么信任的人,本事定然是不小。赤莲一笑,道:“这可是一桩子送命的交易买卖,我若是不谨慎一些,恐怕,是会死的吧?”
清舒看了看赤莲,别过头去,看着中原的方向,嘴角一笑,又是沉默,并不言。
那一个答案等得太过于无趣,她也就无聊赖地往四周打量着,除却那些浓雾森森之外,便是一片黑蒙蒙的夜。而这个雨林里头的星子很多,如今散乱布在天空之上,就算是闪闪烁烁,也照不亮一星半点天幕,便也是更加照不亮这阴森怪柏之相。
夜晚的黑,能够让人隐藏住许多东西,不只是身形,更是心思。赤莲和清舒心照不宣,谁都看不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死,也算是我的宿命了吧?”清舒声音压得很低,亦是无聊赖地拿着剑去烤着红薯,轻声说道:“宫主啊,你不知道吧,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去为了还债的,这种生活,天天应当是怎么活呢?”
原来,赤莲暗自心里忖度着,清舒与自己,果真是一号人,他还债,自己一边是还债,一边是讨债,这一个债字难逃。
赤莲问道:“你说的这一个人,是你的吧?”
清舒想都没想,就拔高了声音,暗带着一阵戏谑的沙哑嗓音,听着像是坏事得逞了一般,“啊,那当然不是啊!莲宫主啊莲宫主,你这人总喜欢入别人的戏,究竟是你戏太多,还是我戏太深?”
去你娘之的!她心里先骂了一句。
赤莲丢了一记白眼子过去,“就你戏多,清舒楼主,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人其实挺贱了吧唧的,身为一楼之主,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些你的脸的吧。”
“现在你我皆是一条绳子上走着的人,把你当外人了,那我们的命,便是都不能要了。莲宫主,你说可是?”
两军相合,最忌两心而异。
“那你随便戏多吧,不要你的脸便不要了吧。”
清舒哑声一笑,“比起丢命,还是丢脸来得愉悦。”
与江湖人一向来的宁愿不要命,也守一个名的规矩不同,赤练忽然觉得,清舒很可爱,那种打心眼里的可爱,跟自己是一号人。
“那你可劲儿丢吧,反正这你丢在我这儿,我迟早会把你丢的脸,全部扔回去的。”
清舒一啐,拨开火堆,取出了热气滚滚的烤红薯,清甜的薯味道顺着火气飘过来,那是中原的味道,与这个地方的水腥气,枯木朽枝丫,还有那长期水汽氤氲的味道皆是不同。
等到稍微凉了一下,清舒伸手将一段巴掌长的红薯掰成两半,递过去,说道“来!”
“没下毒吧?”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她但依旧接过来那皮上还流着木灰的红薯,蒸气一下子带着红薯的清香,全部都扑在了脸上,将轻飘飘的面纱一下子贴在脸上,即使不舒服,“尺舒楼”的人都在外三丈处围作了一个圈儿,放着哨,她看了看并没人在瞧着,也就将面纱掀了下来。
“我说你啊,既然咱们在这里是这么回事了,自己向外头斗都还来不及,哪有那个心思朝你动手。毕竟呢,我是要借你的力量的,为了我自己,我也暂时可能对你下手的。”
“暂时?清舒楼主这话,可就有点意思了。”
清舒不避不讳,“出了这一片天,再见时,谁又能说得准,莲宫主你不会对我下手呢?”尔后他装似阴桀桀地一笑,丑脸更加恶毒。
清舒也精明地知道自己不怀好意,他的戒备之意,也是早在就深植于心的。
“谁又能保证清舒楼主安的什么心呢,对吧?”
相视一笑,谁都明白对方安的是什么心思,即便是不用说明,对方一个小眼神,就能够明白他是拿着杀心,还是除之后快的心思。
“所以咱们谁都不必苛求谁的。”清舒这话,说得舒坦,也说得大大方方地摆明了总会有一天相对的时候。
“对,不必苛求。”赤莲咧开嘴一笑,一口咬上红薯,甜甜糯糯的味道从唇齿间慢慢溢开来,窜进喉咙管里头,落尽胃里的,全是暖和的敌对之意。
浓雾更深,寒意越来越重,除开火气之周,已经不见树木深深,就连这地方该有的唧唧鸣虫,都已经是不再响起了,而那刹那间的寂静,突然间令人心慌。
这种深冷的寂静的幽冥丛林寒夜,太过于冷了些,似乎已经都把火苗冻住,定在那个地方,安静地焚烧着。
清舒下意识地将手伸出来,把剑拔出来,横过去,把赤莲拦在后头,警惕万分地看着四周,“小心些!”
赤莲点点头,便将手中的袖中针摸索住,缠在手指上,凝足目力往前盯着,浓雾深深,轻风呼响,一丝别音全无,这种时候,极为可怕。
她心里起了一阵毛毛寒意,手上惊凉:看不见的敌人,最是可怕。而她的背后是一阵虚无,留背给了别人,多么蠢的一件事!
寒风冻住,冷似寒铁,大雾漠漠,黑影重重,忽而,一声枝丫断响传来。
万钧之力,齐齐突发,赤莲便立即朝树枝断响的声音那边撒针而去。
——这个声音,绝对不是被风吹下去的,周围的风声都很轻,是不可能吹断朽枝丫的!
只能是有人!
——有人偷窥!
赤莲想也没想,立即就使出银针,牵扯着红绳而出去,她脚尖轻点在上头,顺由着耳边追踪着的那一个声音,像是追踪猎物的毒蛇一样,一点未曾落下的张结了一张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