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回到最开始驻扎的地方,那一处地上,横七竖八的尽是些暗红色的蛇尸首,各种各样的,还有被断成了几段,连着骨头,身上皮肉尽碎的尸体,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段。
这些蛇,脖子上一圈血红色,与周身暗沉的红色不同,犹是鲜艳的红色,十分打眼,尾巴上头是一团斑斓状的纹样,而这边脑袋上又一团三角状的纹饰,有几条蛇是给从嘴这头直接砍到尾的,穿过了蛇身,可以看到它们的嘴巴是一团青黑色的,毒牙藏在一堆青黑色的嘴色里头,极不亦显眼。
这种玩意儿,果真是像丁长老说的那样,极为毒,只要一口,就能把人个毒死的。
长老还说这种蛇的眼神很凶恶,赤莲回忆到这一点,便走过去,拾起一条冰冷僵硬的尸体,拿着小树枝摆弄了它的头,放在眼前仔细地瞧,已经发白的眼珠子,也实在是看不清楚那所谓的凶恶到底凶在哪里,这白惨惨的眼珠,倒是愣生生将这小东西,变得有那么一点蠢呼呼的俊俏呢。
赤莲问道:“清舒楼主,咱们死了几个人?”
清舒一点下巴,往一个方向点去,“都在那儿。”
往那边望去,着实是给真真正正吓了好大一跳,所有死了的人,全部都肿胀成了一个黑紫色的大棒子,但却是全身都硬得像石头一样,拿树枝一戳,皮肤连凹陷都没有。
“就埋在这儿?”她回头询问清舒的意思,他摇摇头,“咱们一路走过来都没有见有尸体,不会是这么多年一个人都没有死的缘故,不仅是没有人的骸骨,连动物的都没有,像这种地方,山狼黑豹子什么的是有的,可是也没有这种骸骨,我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清舒把话一说出来,她便明白了,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行!就扔这儿吧,咱们现在启程,要赶到下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
清舒点头,给赤莲打了个眼色,尔后一挥手,示意所有人往前,他自己便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开路。
天涯将千里牵过来,将马缰绳予她,跟着罂粟几人一起站立在旁边等候着。
“方才,清舒楼主的话,像是别有含义。”雪衣把清舒的话来来回回咽了几次后,才问赤莲。
她往右边一丈多开外的清舒看了看,翻身坐在马上回过头与雪衣放低了声音一说,“对,清舒想要说的话确实没点明。那种小蛇最多能把人毒死,却吃不了那么大的玩意儿,就算能吃,也不会将骨头一起吞了,没那么大本事的。所以,那此处肯定还有一个大家伙,咱们不能在那儿久留,那死了的人就算埋了也没用的,死都死了,不能再多添伤亡,不能还没找到那个人,咱们就只剩光杆将军了。”
雪衣在她背后问道:“大家伙,蚺蛇吗?”
“指不定多大,没法想,你有没有察觉咱们宫里荷花池那一地有条大蟒蛇?估摸着应该不会比它小的,若真是这种蛇的老母亲,又是毒母亲的话,咱们中有几个敢给她塞牙缝的?这种蛇估计还会跟来,咱们得赶紧些,做好准备去处理今晚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说着,她看了看清舒一眼,琉璃面具挡着他一张脸,不知道他现下是个何表情,也摸不准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去做。
她道:“清舒这人不坏,至少有尺舒在,确实是大大好过咱们玄冥一家的来,他想得周到,经验也比我多,这点上跟着他算是不错的。只是,咱们得防他们那边别下手,不过眼前这个状况,尺舒也是无暇弄别的。”
“莫要轻信他,我不见得他怎么个好样。”雪衣警戒地看着清舒,“他这个人太深了,别信。”
“一切我不能掌控的东西,我都不会信的。”
清舒躲隐在面具背后的脸,不禁苦笑了一会儿,她这人有时候啊,就是太过于没劲儿,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到了,其实什么都没明白,何为她不可掌控的?何又为她能掌控的?是雪衣那个无条件相信她的人,还是那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慕清欢?她又是那样可笑得很,却不点破,驭马前走。
越是往密林里面走,各种各样奇特的植被开始渐渐入眼,劈天而去的树,只余下树顶尖的一簇细细长长的尖叶子,矮矮低生的树,却是横七扭八地生长着,将全身各处的纸条歪歪拐拐地缠绕在一起,织造成了一张捕食的大网,一只在小河边汲水解渴的小獐鹿子不甚闯进那张网的小半丈内,那树枝立即收缩,一下子将獐鹿缠住,像是一根根绳子一样缠绕住,越来越紧,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花盘长得与人齐长的艳紫六瓣花儿,壮年男人的手臂粗的茎干,长着一个个婴孩指头粗的刺,拔一个刺下来,就是一个极好的暗器……
这里头匪夷所思的东西太多了,根本没法想这一片土地上孕育着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模样的。不仅仅是那蛇像是成精了一般地精明之外,就连植物也全是个个杀人的好手。
这里头究竟还有多少危险的啊。
带着这种小心与好奇,众人一路未曾停歇落脚,全都加紧着脚程往前头赶,前头天涯和那个尺舒外头来的人去探路,一路上很平常,没半点异动。
在这种越是不平常之地,平静,往往就是危险。
天涯回来复命时,言道前方一切平稳,能马上立即行往。虽然隐隐有些不安 ,但是也必须先前头走,回不得头的。
赤莲看了一眼清舒,他不知何时下马,站在两株掩抑深深的树前,被渐渐又暗下来的天幕遮住了视线,又被清舒的身体挡住了许多,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他会站在那里出神。
并不是的,在等天涯和那个东瀛人的时候,清舒一直在观察这周围的环境。
这里已经是雨林里头的模样呢,到处皆可见那地方与寻常见的植被不同,郁郁葱葱之外,还留着危险的味道。在雨林里头,就连空气都是危险的。
此行来的人里头,十个有九个是随便拿出去就可以撑得住场面的人,但是,在这里除了功夫较之寻常人高一些之外,便也与一个初出的毛头小子无异,从来就没有踏足过这里,就算再是有经验的杀手,也不知道如何对抗这个自然环境,也只得一步行来,一步看。
而清舒,却是完全借他的本事和他脑子里曾经经历过的经验来应对,他是那一方的主心骨,他只能做领头,做万事晓。他不动,那方便没人敢动。
东瀛人与他生涩几个汉语交代之后,恭敬落在他后面去,等他下一步请示。
清舒却没与交代,反而是将挥手招呼赤莲过去。
赤莲狐疑看了看清舒,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再随同他离众人远了些。
“何事儿?”
清舒从胸兜里取出一个香囊,不过,却是未绣花的,简简单单地绣着个“舒”字儿,递过去与她,“宫主,方才我见到了蛛网上头织了一只大蚊子。“
“蚊子?多大?”清舒不像,也不是个会在这个时候来说笑话的人,应当是有事儿商量。她便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香囊,闻了那香囊里头的香料,干薄荷,丁香,紫苏,菖蒲,艾草,藿香……这些香草,都是用来驱蚊虫的,原来清舒也是一个想事周到的人。
可是,这个绣着“舒”字的,很明显是他个人的东西,为何会转手就送了人?
“这种蚊子与我们在中原见过的不同,这种地方的蚊子体内都有虫子,生长在它身体里头的,咬了人,那虫就顺着那长嘴到了人身上,轻则霍乱病发,疟疾病发,重则只有一死。若不是方才在蛛网上见着了,我都会疏忽掉这一茬。这蚊虫昼伏夜出,已经近黄昏了,便是疟蚊快出来的时候了,莲宫主还请小心些。”
清舒这么关心人,倒还是有些惊悚呢,不知道为何,她惊觉地发现却丝毫不排斥与自己本是相对而立的人突然间这么关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清舒是那种又奸又盗的人,本应当是会反感他的,却,还是顺顺当当地受了这一段好,很奇怪。
“嗯,知道了,要赶在天黑之前到他们探往到的地方,绝对不能在近水潭边过夜的。昨夜本已是与蛇斗战一夜,又赶了一天的路,不能再生扛下去,否则会出事的。”
清舒点点头,“正是此意,你上马去。”
她想了想他这命令的口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他是那种言必行且行必果的人,也不多滞留,牵上马就往前抖缰绳,也没管别人。
她立即跑了几步回去,紧跟着清舒的马。
跑了十来丈,察觉有些不对劲,回头瞧了一瞧,暗色树帘牵扯下的湿泥地,暗暗沉沉的不辨细影子,只看得团团鬼魅般的树影交错复杂乱综的,黄昏的血红残阳色,照不进一丝明意,林子里头的鸟儿渣渣阴沉沉地啼叫着,更是填满了一份苦涩的昏暗意。
前头清舒一喝:“加紧了!”
赤莲收回目光,勒紧了缰绳,扬了马鞭,一挥,千里疾奔驰方赶上清舒那马儿。
一片深沉树影阴森笼罩之下,几人粗的合抱木干之后,一个人影微微晃动了几下,深沉的眉眼拧蹙着,吃不准来着是何人,布满青泥已经干涸的手紧紧抠住树干陷下去的地方,手上泥皮尽裂。
一咬牙,脚尖一踏合抱木树干,往前跟了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