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将慕清欢带在了身旁,赤莲便心安,不多做担忧,因着后面追来的人,定然是及不上千里的脚程的,千里撒蹄子没两步,便已经给他们远远地丢在了后头。
玄武院落的这一方,无论是防守还是攻击,在四方之中,都是那个极其薄弱的,要想从这边突围很简单,只需要简简单单提着缰绳,引缰绳,拖着千里扎空子里面,高高扬起的马蹄一一从慌乱失措的人里面踏开来,那大动作的一幕,任谁见了,都得看着这场面,忧叹,再叹。
其间杂落一场音,有疾驰错落不匀的马蹄声,有惊慌乱叫喊的人声,又有被打落之物哐当的各种声音,急急错错,交交杂杂,尤为刺耳。
更为刺心的声音,却是那远在“尺舒楼”中心处的那刀剑争鸣的声响,还有那一声声的叫疼呼喊声,赤莲走得坚决,可是,耳朵一直听着那后面传来的争鸣刀剑响,生怕里头突然间冒出天涯的声音。
天涯是一个尤为能忍的人,若是连他都叫疼的话,那就是他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了。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谁来都救不了了。
她有点担忧,但是现在才做担忧,她也知道已经是很晚了,可是,这是最坏里头,最好的结果了。
赤莲想起了,当她要下让天涯一定是活着回来的命令时,天涯他的模样,脸黑黑一沉,眼神,难能见地未曾做出个见人永远是杀父仇人的样子,却是,一阵落寞之境。
他没有答话,因为他知道,极有可能是不能回来了。他从不给人不能做到的承诺的,哪怕是要他活着一条命。
千里白马,迎着红彤彤的,正遥挂天际线的初生红日。
刺凉的凉风刀刀割脸上,尽管风凉,却不知是否因为这红艳的朝阳映在面上,还是因为天涯这一个护法做到如此,却让着这一刀刀的风很是灼人,带着灼热的痛。
慕清欢坐在千里之后,落在她的背后,看了看前头她的神色,有些不敢说话,她不作正色的模样多,淡然笑着的模样多,一脸恶毒嘴脸的坏神色也多,可是,从来不见她这么冷漠过。
他不知道眼下只管驾马前登,脸色冰冷的女宫主是个什么心思,不怎么猜就知道她的心情是特别遭的,张了张嘴,没敢问。再往后望了望后面,后头早已无追来的人了,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没个影子在脑海里,眼下,已经跑出约莫十里的路呢,可是他天涯师父连个身影都没有,不免很是着急。
来来回回向前后望了好几次,才敢小心地发了话:“要不你先回去,我去救我师父?”
“天涯能应付,你给我老实待着。”赤莲看都没看他一眼,虽然不见有别的表情,但语气很是不善,也很是不耐烦。“你少给我添乱。”
清欢一急道:“可这么久了我师父他都还没出来,万一他死在里头呢,不行,不行!我不回去就这么看着我师父就这么死了啊,这不成,绝对不成,把马勒住,你让我回去。”
看着这小祖宗又要给添乱,他心肠就是好,却往往会因为这心肠,坏了天涯的整个打算,赤莲喝住他:“那是他的命,你要是给我在多使绊子,我告诉你,我——”
他立马截住,“你也这么说,那你告诉我,这他娘之的到底什么是命!你不要把他的命不当一回事,他也是个人,我师父不是该替你去死的狗,你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你啊你,你这么多年活来学到的东西就是让别人替你去死吗?那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赤莲宫主,你是这样的人,可是我不是!”
慕清欢作势就打算直接跳马落下去。
赤莲呵斥一声:“你再多废话试试!”
她知道,天涯能不能出来,这是一件很难说的事,若是他真的折在了里头,就真的是他自己的命了。即便慕清欢说得很对,天涯不是替人去死的一条狗,他是他自己的人。
但是他做的这些事,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这一点上,赤莲知道自己永远是愧对于天涯的,可是,这是天涯甘愿还迦冥的,谁也不能去替他决定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稍微往后瞟了一眼慕清欢,那小东西正神色愤愤,两颗眼珠子就像是拿着血滴子一样地盯着她自己的脑袋,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此刻犹是在想,定要把那颗脑袋给摘了。
清欢两道英气的眉毛这会子,很生气地往一块挤压,在眉心形成一道难看的川峰。
慕清欢又要说什么,赤莲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伸出手,做出噤声势,“你尽管问,问了我也不说。你尽管跳马,我还是有本事将你拉回来的。”
他震住一会儿,不知道她会怎么无赖,“原来你就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我原以为与你接触得近了会发现你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的,没想到这个你才是真的你。”
沉默了半晌,他沉下声音,“我从来没想过你真的是那种人。”
赤莲心里薄凉一阵,他也是不知道一片苦心的,冷笑笑,黯然穿心肠过,道:“心寒,还是怎么的?”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们这每一步走下来都是一道道不得不做的选择,不然我仨都要死在那里。我究竟该说你正义心太过,还是该说你蠢得不可方物!你知不知道我要是能一个人拦下那些事,我还要天涯去送命是做什么!”
慕清欢听闻,看着她说,不做扰相。
“清欢,你知不知道天涯是那种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让我死在他面前的,你又知不知道我是宁愿死,也不愿你俩个白白地给我来送葬,你以为这葬是送着玩的啊!”她本来实在不愿他知道这种看上去不近人情不顾自己身边人的命的背后,到底是为了什么的。
但是,他是需要真相,需要长大的。养慕清欢,不能像他哥哥那样,总是一昧地把风雨揽在他身上,什么都不要清欢经历。
人,都是要长大的。
清欢因由这一段剖白之话,沈默许久,看了看她,远望了望“尺舒楼”的方向,还是不舍地,回过了头去,点点头,“我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