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会来?”雪衣平平淡淡地问了一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似乎夹枪带棍一般,赤莲攥紧了衣角,面上傻傻笑着,“本宫,也不知道呀。”
“哦,便是不请自来了。”
“说得有点不上道啊,年轻人,你这思想有点危险啊,赶紧跟我回去学习学习老子中庸大学去。”赤莲看着他的侧脸,眯眼一想,这清欢一来,总觉得这人就不对味了,啧啧,清欢又是个随便谁都去勾搭一步的人,难免将来要出些事儿的。雪衣呢人前一个乖乖巧巧安分得很的人儿,可是他若真是逼急了,想想秦寿是怎么死的啊。
“没别的,你别多想。”
既然如此,那便不多言论此事。
打进主院的那一步起,赤莲觉得自己没算准黄道吉日的回来,怎么尽遇上些糟心事啊。准备把踏进门槛的那一只脚拔回去的,可惜,拔晚了。
“欸,你回来了,丁长老他算好你要回来的,神了长老。”清欢眉开眼笑,笑得像一只见着鸡冠雄立霸王的小母鸡一般,就差没咯咯叫着了。
“老人家神机妙算是吧,不过小事儿一桩,无需多挂齿的。不过,你要夸老人家,就请不要客气地夸,千万别留情面了去。”丁长老一捻白胡须,咯咯笑了。
“长老,你这么说话,可还真不让门前那个出去几天人比黄花胖的人看脸了,怎么着,小清欢也是她的人,你这么一说,不就是粉了她的脸了?”
“滚蛋小白脸!乱叫什么叫?”清欢气了一下,然后就消了气,继续跟沈望舒那东西扯着袖子玩东玩西。
赤莲挽着雪衣,轻轻扯了扯他的胳膊肘,“我……要不要灭口?”
“来都来了,招呼一下才显主人之道,你躲什么躲啊?”
“你觉得清欢那样子,像是客人?得了吧。”
她是这么说,但是没含糊,过去就一脚踏在那大理石桌上面,含着亲厚的笑看着清欢道:“怎么来了?想膳房的三碗师傅的菜了?”
“对啊,不然呢?”
果然!没个良心的狗东西,给他打的那一把十八岁生辰礼是白打了,算了,当打水漂去了,不差那些银子。
“我说,你们仨,是在等我?”
沈望舒的头比谁都摇得欢快,顺势,眨了眨眼,飞了一个有些晃人的媚眼子。“人家等你等得好心急,你瞧,三缺一呢。”
低头看了一看桌上,扯着牌九,欢快得很。忽然间,额头的青筋便刹不住脚地跳了起来。
按了按额头,收回脚,恶狠道:“我睡觉去了,你们谁出声,割了舌头。”不再看这不让人好过的三人,拐个弯就往里院里面走去。
“三缺一你一人,不来吗?睡什么睡啊,年纪轻轻就要睡死在床上腐烂啊,过来一起啊。”
略偏过头去,眼色一觑,闭口不言。
“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她那样子就知道该歇歇了,咱们吃茶去吧。”沈望舒一合折扇,“啪”的一声打上去,笑嘻嘻地看着那走得痛快许多的背影。丁长老将东西收进盒子,便做势起来。
雪衣看着起身的仨点了点头,道:“她一向睡得浅,可要放轻声了些。”
慕清欢看了看他,没说好,也没说别的,点点头,笑了一笑,跟沈望舒勾肩搭背地出了主院。雪衣望着那摇摇晃晃的背影,觉得有些扎心。收了眼回来,看了看方才的那石凳,沉了半晌,莫名其妙地笑了,还是进了里院的主屋,看着靴子到处乱踢的样子,皱了皱眉,觉得忧心忡忡。
看着赤莲躺在床上,虽然连夜赶路疲乏得很,却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不知何时会睁一睁眼,朦胧睡眼瞧见雪衣的背影,脑子里想了他这模样不像会收拾人,眼一闭,又糊了过去。
来来回回几次,总算是不甚清醒地坐了起来。
“你生气了?”
本在一旁的雪衣听着她十分模糊的一句话,回过身来看:“怎么醒了,这才多久啊?你方才说什么?”
她拍拍自己还有些发昏的额头,清了清嗓子道:“我看着你自打回了宫脸色都冷了些。”
“我这般小气?”赤莲不知为何,觉得他,似乎冷笑了笑,不对劲不对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想说我一听着慕清欢来了就不高兴得很?我又不是十七八岁楞青毛头小子,哪有那么不思前顾后的?心胸狭隘的话,如何活得到今天?”
“哦,当我没问。”悻悻下床,喊了一嗓子,“我的鞋子怎么不见了?”
“你成天就是随便一扔,哪能次次都给你摆好了,不给你记个教训,你是不会改的。”他依旧没有动手,坐在远边桌子旁悠闲吃茶嚼绿豆糕饼子,并不动身。
果真,是没有生气?说得冠冕堂皇吧!赤莲上挑着眉毛,觉得此事有待多加观察。一跳一跳地把台阶下和床下的靴子找着穿好,直接往门外走去。
“干嘛去?”声气不善,必有隐言。
“我找长老去。”
“哪个长老?”
哎哟嘿,今天还管得宽了!
“丁长老!”摆摆手,不再多言。
“早些回来。”
唔,这么一说感觉回来就有事儿!
“嗯。”
打半道上,赤莲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慕清欢引来的错呢,还是自己在半道上去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几个时辰没话说一句话弄的错?直至走到那三个人斗蛐蛐的院子时,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看着三个人斗蛐蛐儿,一下子就乐了,他仨搁一块儿,必定是能凑出一个“斗鸡走狗唯我其一”的三人行,宫里不愁他仨到处耍疯的地方。
“嘿嘿!你们仨有意思吗?打哪儿来的蛐蛐儿啊?”
慕清欢哒哒就跑上来,献宝一样递上一个瓷罐子,挤眉弄眼给自己使着眼色道:“我的莲宫主欸,你瞧,小的也给你抓了一只。”一打开,如墨身黑的小东西叫了两声。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蛐蛐儿,又嫌弃地看了一眼慕清欢,道:“这么叫我,不嫌恶心?”
慕清欢脸一僵,把瓷罐子的盖一下子盖上去,声脆得很,他脸也是垮得很,一甩头就回去了,发丝一刷就往她脸上打去。
“清欢啊,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往望舒边上坐下,盯着对座上的清欢。
“你管小爷我,这天下是任慕二小爷我驰骋的,你管得着吗?女人呐,话真多。”桀骜的嘴不输半分,头微朝天上望,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赤莲,慕二爷白了一眼子与这座下的女宫主。
“这好歹也是她做主的地方,你随便来了,好像还有礼得很?这么不要脸,是谁教你的啊。”赤莲很欣慰,沈望舒还是站在自个这边的。
清欢未答过话,沈望舒抢了一句白:“肯定是为妇不仁、到处奸淫掳掠、强取豪夺少男子的狗东西赤莲教的!”声泪俱下,好似戏台上的窦娥求天上六月飞雪,脸上表着死了丈夫的寡妇样,讨人欢喜得很。
“滚!”赤莲想也没想,一脚给他踹去!
“到底怎么来了?”
“师门里面的规矩向来是十八生辰之后便要各寻前程去的,虽然我好些个师兄都没当回事儿,但是我嘞,是个恪守师门规矩的上等弟子——”
“你放屁!”沈望舒又抢一句,丁长老笑而不语。
“我不是说你离师门的事儿,怎么想着打我这边走了?”
“虽然说来羞耻得很,我也实在不知道往哪儿走了,不过我算计过,玄冥呢是要寻前程的最快捷的一条路子,待明年武林大会,我跟我师父一合计,让他让让我几招,至少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对吧,那样还差名声?”
“合着你是拿我玄冥当踏脚板了?嗯,不愧是慕二爷啊,这点东西居然能看到。你要跟天涯怎么商量我都不插手,除非他要为了他的脸面把你杀了的话,我且帮你一帮啊。”
清欢一直都对着一个名声兴趣不大,像他哥,最大的理想是不务正业。突然间拿了这么个说辞,只能说明他时有别的理由必得来我玄冥。
“嘿嘿,还请我的莲宫主不要介怀,我以后绝对不会把玄冥的事儿说一个字出去的,弄死我都不会说的,相信我,我能封死嘴的。”说罢眯着眼,拍了拍胸脯以作保证。
还是那么个小孩儿样。
“你再那么叫的话,我觉着瘆的慌,你改口了吧,算我求你。”一口一个“我的莲宫主”,真的能把隔好几夜在甄俊家的饭都能恶心出来。
“嘁,没个见识!”
“我说清欢小子你,复家有个小女儿嚷嚷着让你娶她为妻,这个关节眼上,你这么跑了,不就少了个媳妇儿了?这个买卖,可不划算啊。”长老永远在“姻缘”的事儿上格外操心,已经轮到慕清欢遭罪了,唉,赤莲别过头去跟望舒对上眼笑得欢喜,丁长老干得真漂亮!
“我师父肯定不会把小师妹嫁过来的,何必这么再待下去自取其辱呢?长老哟,你不知道,虽然颖儿师妹她是这么说着,她小嘛,不懂事很正常。还有啊,最近那个夏家的老幺一直在送东西过来,小女孩怎么遭得过这么****的手段,就是能,夏家的江湖地位摆在那里的,师父他肯定是高攀的,虽然只是夏家老幺,但是把女儿嫁过去肯定是高兴地不得了的,我觉得那夏老幺不错,配上我颖儿妹妹也不差的。我这一走,其实走得划算得很,长老你年纪大了,怎么算得账?”
若是你慕家没出事,那复家想要高攀,都得隔上一道淮河呢,夏家算得了什么东西。
不过复轩要真把复颖嫁过去的话,便跟那淮阴夏家结为了亲家,那……复轩见过迦冥,也知道慕清欢与玄冥现代前代宫主的一些瓜葛,那,复颖嫁过去之后的喜庆红礼之后,便得过一过复轩的白礼了呀?虽则他知晓不多,然则他能顺藤摸瓜摸到清欢的背景的,毕竟迦冥将他搁在“玄清庄”时候,便与慕家出事对上了号的。
“哦?复轩是这种攀高亲的人?我还没看出来。”
“说不好啊,反正我们师兄弟几个里面,师父对我是最为恶劣的,我不过是个没爹没娘没钱的嘛。”清欢自哀怜一声,然后便笑了,“所以他老是欺负我只有一个人。”
得了吧,复轩没砍死你算你背后人厉害,你调戏人家唯一的娇生女儿了呀!
“来了便住下吧,早先的事儿忘了吧。”尔后转头,“长老,你今日在等我?作甚?”
“无非告诉你一下宫里死了些人吧,没别的事。”长老说得极为云淡风轻,那死的几个人也算是作孽,是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下要声讨来,怎么就不闷着声偷偷出去在路上将自己暗杀了,非要碰上丁长老这个笑面狼呢?相比下来,自己一个人好对付得多。
“那他们是如何个声讨法?”
“管这些做什么,反正已经闭上了嘴了。”
也对,永远闭上了嘴。
“那你呢?你来找我做什么?”
沈望舒能屈尊来等自己,便会有些事儿的。常来说些江湖上的新言,是不会专程过来的,肯定会来邀酒,或是辗转来抢自己新得来的好物什的。
“人家想你了嘛。”委屈着脸蛋,便是当今的京城仙子般若非也是不得不承让的天可怜见。
“滚开!收起那张烧心得慌的脸。”
沈望舒从怀中举起一封信笺,食中二指夹着薄薄的信封,横边上,一道细细的丹朱色的梅花艳艳,道:“知潭托我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