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昭明阁”,选择闭关。
在她不足够强大的时候,不能够保护她希望安好的人之前,不能够停下来。赤莲知道自己想要安好的人不多,可是她的本事也足够让那些人都能够平安,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身为玄冥宫的宫主,她也应当做些事情的,只有强大,只能如此。
玄冥宫这个邪教的规令尤为奇怪,下属的人,全部都有执掌机枢长老随意定下规矩。而几乎所有明令限下的限制令都是给历任宫主的。
而这限制令中有一条便是:一旦整个宫有灭顶之灾,就必定要有人出来承下这个灾祸,而这个人,于大道义上来说,只有一宫之主来承。
这个理儿,是打第一代的重阴老祖宗就做下的,重阴老祖便是因由保住那时不算得强大的玄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宫主大多时候,仅仅是代表一宫脸面,能用上真才实学本事的时机,不算得多。每一任宫主经由诸位长老检纠之后,方能继以大任。
不过呢,这些年玄冥和外界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些,时常也还搞个什么“武林大会”的名头,借此机会来活跃下两方的“交情”。
这番明面上的交好,便直接导致近五十年来,数代宫主并没有遵着那一条限制令在潜心修研秘籍,功夫也便得过且过,堪堪能在一干人等里拔得头筹罢了。
这近年来的宫主里面呢,该玩的在玩,譬如第一百代的古松宫主,宫里记载着历代宫主的《宫主谱志》上如是说:古松宫主,一年只留一天在宫里,便是携着众人祭拜后山死去的历代宫主那一天。除此日外,古松宫主埋名隐姓在各处青楼,化作风流公子同花魁姑娘们书诗赋词。
而不该玩的,自然也在玩,譬如前她两代的红玉宫主。十多年前,适逢那几年武林动荡,因着正派里头的数家有头有脸的大世家——其中便包括了她的本家,相继几年内,齐刷刷地给发生了灭门惨案,武林哗声起伏,一时间没个由头去处。
江湖里,纵是人心惶惶。
红玉却在那时候一心想着要离开玄冥,整年整年地不见人。一宫之主不见人,众位长老也算得让他得过且过了去,便没有管那四处暗伏杀机的江湖。
否则拿着彼时的玄冥宫,若是向那些人动手,整个江湖,恐怕都已经是姓“玄”了。
但是红玉这人脑袋里缺少根弦,依旧在外晃哒,似乎全然不知这么个大好处落在跟前。
丁长老同她说过这位宫主,犹是浪荡不像话,大致是觉得抢这么个好处,着实是没有在山间溪流出捕鱼儿来得有趣,在最得利的时期,红玉成年不在场,只留下了小徒弟慕清言代为执掌宫里事务。
如今虽然看上去是太平,可是时机常在不经意地时候出现,掉以轻心不得。况且如今要护着慕家最后的独苗苗了。只有主动选择强大,才能在紧要关头保护上心的人。
宫里长老皆知,血祭是一门只能由得宫主修研的功夫,不为别的,只因宫主是那个必要当头,以死护宫之人。
血祭作为世代传承一来最狠,同样更是最毒的功夫,是不得让他人修习的——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除了反噬严重之外轻易动不得之外,对于玄冥宫主来说,修研得前几重,便是能够独步武林了。
“昭明阁”里,赤莲从阁中一口水井中打上一盆水来,置在庭中的石桌上。
《血祭》就是宫主应当研习的那秘籍,不过它却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小小的水滴形状的红黄色琥珀。上方打着小孔,一根红丝绳从小孔穿过。
赤莲将琥珀丢进水中,取出一把匕首,在掌心一划,把血滴在琥珀上。鲜血开始有规律地扩散,在水面上形成一排排小楷字:血祭九重之法一出,施术之人定当殒命,必是无疑之说。用此法,甚需谨慎而为。
——血祭第一重,以血为媒,炼化于心,真气化于周身,环转气血,集结于丹田,辅以气驭血,得气通于周身,习转八八六十四周天。
赤莲看着水面上那一排排血字小楷,字字背在心中。
待到血迹渐而变得模糊,最后糊成一团暗红快。
赤莲将琥珀捞出来擦干,重新戴在脖颈上。或许是这琥珀有什么异处,贴在胸前有一股温热的触感。
“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祭》吗?以前只觉得好看而已,随随便便一出,不是杀人就是杀了自家个。看来清言说的没错,美的东西往往是最毒的。”
将心置于修炼的日子过得很快,在“昭明阁”中极易忽略时间的存在。
每日在黄昏时分推开窗望望远处的天空,才会不经意觉得天黑得越来越早,转眼宫中西边的银杏已黄成一片,在远处与天边少有的浮云纠结在一块,才偶然觉得,已经开始入冬了,这天气也实在是有点冷了。
《血祭》已修至第二重,赤莲掰开手指头数数日头,大惊了一下,已经过了两个月,今天恰是十月十五,得准备一下,出关了。
她也不知道清欢那小混账如今到底在宫里祸害成什么样了。她还深刻地记得丁长老看到将清欢带进宫来后那一张深恶痛绝的面容,一如当年她初次被带进宫来时丁长老那同样深恶痛绝的模样。
后来她就如丁长老的意,差点将玄冥宫给掀了了,若非她背后靠有迦冥宫主这一座铁打的山,早就该弄死在玄冥的地牢里去了。
赤莲深知慕清欢这市井小混账毁东西掀房子的能力,并不在她之下。
罂粟始终没来告诉她那些小事情,不过是为了不希望分心走火入魔而已。
赤莲想着出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给慕清欢收拾烂摊子,心里不由得生出恼怒的情绪来。不愿意见那混账,心想着要各个地儿走动一下,看看情形再说。若是情形不见得好,就先溜出去,等清欢被各位长老收拾够劲儿,诸位长老皆是出气了之后再做打算。
第一个去打探的地方,便去了丁长老那里,赤莲小心翼翼地打探着长老那依稀胖了些的模样,丁老头子的样子尚好,她想来慕清欢并没有犯了太大的问题吧?
“长老,近来可好啊?”赤莲涎着笑脸往丁长老跟前一凑。
“宫主出关了呀,老人家近来还行,只是宫主啊,先前说的事儿,是不是不记得了呀?”
赤莲苦笑,看着长老一脸恨她不嫁的目光,知道他说的是选男宠的事情。躲不过,便糊弄过去了。赤莲大大方方地说了四个字:“不记得了。”
丁长老将小两辈的孩子拉到椅子上坐好,还顺手抄了两盏茶水,这架势,看上去又要深谈上几个时辰啊。
“小丫头啊,你小娃娃不懂事,不是老人家非将你个姑娘家的私事一管再管,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有哪个做长辈的不盼着小辈人能有个幸福的日子,本着老人家的愿望,也是希望你啊,能像普通女人家一样嫁人生子。”
“所以我不带了个清欢来嘛,长老还操这份心?”
丁长老听过这句话后,莫名笑笑,“说起来,当年的迦冥那个人带你回来后也这么说过。”
——“我不带了个子鸢这丫头嘛,丁长老还能有心思操这份心呢?”
赤莲心里突兀的就想起清言的嗓音说这么一句话,心里一酸,他待自己果真是好,关键时刻,都是拿自己作丁长老的敷衍去。可是,迦冥的脸都记得有些许模糊,如今都有些不记得他的声音了。
“长老,‘痴情司’,我年关时会去一趟,图个好彩头。”
图什么,人丁兴旺吗?她自嘲一下,喝下最后一口茶水,匆匆遁走。
又想着快要入冬了,宫里做衣裳的韦师傅比较沉默,就去了那一处。
韦师傅那边的宫人都在记者为宫里的人赶制冬衣,赤莲想起清欢就一个人被自个掳来,什么东西也没带,就吩咐了去量了他的身量给做两件冬衣。
回主院时,赤莲异常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各处皆不见慕清欢的影子,立马蹑手蹑脚地往“爱莲院”走去。
——“赤莲,”
祖宗诶!赤莲苦着脸回头——他倒是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先贴上来了。
“你出关了啊。”
“嗯,你要是没事呢就给我滚远点。”
慕清欢的眼睛像是小狐狸一样弯弯笑着,一张脸却纯良得如同北方那狍子,“有事儿有事儿,我两个月没见着,你变漂亮了嘛。”
赤莲眯着眼看看他——他脑子是抽了吗?
“呵呵,滚!”
清欢霎时不笑了,装似板着脸,“我你这个人……说你不会听人说话吧,我这不是在夸你呢。”
她楞杵杵地又仔细看了他几眼:“说吧,有有什么事。”
“我天涯师父今天没在,你教我练武成吧。”他细细长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黑瞳仁发着亮光,一排洁白的牙齿衬在红色唇上,露出的这个笑容弧度,很是好看。
她不自觉地一直瞅着他看,以前一直觉得复颖看错了良人,虽说清欢是只有一张脸作为这么些年坑蒙拐骗的资产,每每他这么一笑起来,感觉被坑蒙拐骗,也是心甘情愿的了。任是万物生春,不及他眉眼生情。
慕清欢笑着笑着,就带着些尴尬的那般,轻轻收回了那翘起的弧度,“赤……赤莲?你笑得这么……这个……”
她稍有些难堪地往别处瞟了一眼,再装成玄冥宫主的范儿邪笑了一下:“我从不做亏本买卖的,也没有那么好的心去做别的事,慕清欢,我若是教了你,你拿什么还给我,或者,换给我。”
她装作威严又不严厉,加着几分戏谑地横眼看着他。
慕清欢一生愣,不曾说出话来。
“慕清欢,这个世上你得不到的东西很多,能拥有的就更少了。”
清欢抬眼认真看着她,听得极为认真,点点头,“嗯。”
“当你还能伸手去得到的时候,就要学会自己去拿到,你要自己去学会去拥有,而不是等着别人给你。”
慕清欢想了想,觉得有理儿,再度点头,“嗯,对。”
“顺便说,我教你也可以,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什么,你该做的又是什么,你好好想一下那你还要我教吗?要换给我吗?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呢,记得来主屋找我,我随时都在,”赤莲向前靠了一步去,轻声吐出三个字儿,“床上哟。”
慕清欢还是个半大的人,脸立即就红到耳根了,害着羞骂了一句“不要脸”。
骂完之后,转身挠着头背对着人,骂骂咧咧地去了武场。
“呵呵,有意思。”赤莲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泛起了嘀咕。
主屋里,罂粟在里面收拾着,见着她回来温柔笑着问:“宫主这么快就出关了?”
“嗯。”赤莲坐在菱花镜前偷偷看了看镜中的罂粟,还是那个美丽的人,那个优美的身段啊。问道:“清欢这几个月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罂粟闻言转过身来,笑笑说:“清欢他虽说底子差些,根骨却不错,加之天涯比较严苛,又有攀爬之心,所以这两月进步很大,是个可塑之才,不出时日,应当有所作为的。”
“那就好,”
慕家当年也算是江湖中的主心骨,子弟们的根骨肯定是很好的,他哥哥就是当年的武林大会魁主。哪怕清欢是吊儿郎当了些,但其本身也是不差的。
“哦对了,他这些日子闯了什么货啊?”
“闯的祸倒是不少的,一个月前他修习隐蔽之术时,一下蹿出来把晚食后出来消食的宇文长老吓了个惊厥症。”
——可怜的宇文长老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了这么个病。
“二十多天前,清欢练箭术的时候,将上官长老的信鸽射死了。”
——原本一只鸽子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呢,当年上官与他娘子闹不和的时候就用的信鸽传书信,老两口这才和好,所以上官就很是宝贝这小鸟,估摸着慕清欢十成十将鸽子给烤了。
“后来上官怎么了?”
“长老伤心过了些,差点没回来,”
——可怜的上官长老,她保证送上官这长老一楼的鸽蛋。
“还有一次,他夜宿在屋顶,将将看到‘痴情司’的姑娘在……在,”罂粟一沉吟,说道出来此话,“是在沐浴。”
——唉,这可怜的姑娘怎么就被看了……欸?慕清欢是夜宿在哪可以见到“痴情司”的姑娘洗澡啊。
“罂粟,你说,清欢该不是,思春了吧……”赤莲懵懂地睁大了眼睛询问罂粟,而罂粟也未尝经历过这种事,脸绯红了一阵,羞赧笑笑地说:“属下,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看着清欢公子,也应该差不多到时辰了吧。”
赤莲霎时间,五雷轰顶——她难不成,难不成还要操心他头……唔,头一遭的大事?
焦躁又实实心烦地在主院里头来来回回转悠着圈,咬着食指骨节,忧心忡忡如何给他解决了这头一遭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