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二十多天,皇帝任命的新县令抵达清虚县城,而这也意味着我在清虚的赈灾工作正式结束了。我以勤勉、认真、不畏艰难的努力换取了官复原职,并给下一任官员留下了一个虽然百废待兴但不再会有水患存在的地方。
清虚的水灾被钦差大人治理好了,这个消息传播的很快,许多在外逃亡的清虚人陆陆续续携家带口地回到了故土,他们看到高高筑起的大坝,看到温顺流淌的河水不禁热泪横流。很多人开始在瓦砾成堆、荒凉如野的废墟上重新建设自己的家,我陆续颁布了很多条官府政令,目的是让民众在三五年时间内可以休养生息,比如在毁坏的田地上开荒种田造林者免收五年赋税,比如全县免征兵役,免征徭役,比如鼓励贩夫走卒运输商品、活跃市场等等。总之就是,一切我认为有利于恢复民众生产生活水平、并在我职权范围之内的,全部打包成政策红利发布出去了。
就这样,我在新县官没到来之前已经把清虚的整个上层建筑做了全面治理和修缮,这样,即便下一任官员到任,也不会轻易修改条令。因为我的身份是钦差,我在当地发布的政令条款是代表朝廷的,所以,在没有取得授权和皇帝的圣旨的情况下,没有人擅自修正,这样,就可以保证一直饱受水灾威胁的青虚人民真的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新的清虚县令来接任,我随时可以离开。司马晦催促我起身的信函也于昨天送达,他让我即刻返回都城,别再耽搁着。
我本来是不急的,可是百里画看到了司马晦的那封信,竟是比我还着急。“大人,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看他来信都说,那边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处理呢!”
我看着她,问:“既然知道我和马护卫可能有不寻常的关系,怎么还如此着急催促?”
百里画坦然道:“如果大人走在路上,看到前面有一堵墙挡住前进的路,是会选择走回头路,还是会选择翻墙过去?或者绕路过去呢?”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笑了,这丫头也是鬼精鬼精的,竟然把我比喻成一面墙。
“这么说,你是要知难而上了?”
“大人,无论如何我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只能跟着大人,不是吗?”百里画反问我。
我默然一会儿才点头,她说的没错,如今她是没别的退路,只能跟随我了。在爱情的道路上,一旦没有太多退路可以周旋的时候,与其左躲右闪,不如正面迎敌。她的选择是对的。
“好!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即刻起身。”
新任县令姓汤,两年前的进士及第,今年才被外放出来当官,若不是清虚这个没人愿意接手的空缺,他这个清贫家境考出来的书生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有出头之日。
我手把手地教了他三五天,把我对清虚的许多认识,以及颁布政令的目的、背景和环境因素等等都对他作了详细的阐述和说明,最后我和郎师爷又领着他围着清虚城转了一圈,然后才把县丞的印鉴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他。
同时,我又让郎师爷多多提点汤县令,重新把清虚治理出一个繁荣昌盛的模样来。
“大人,您这一走怕是也不会再回来,若是您这半年对清虚有了挂牵,请容我进一言!”郎师爷目光殷切。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只得点头道:“师爷请讲!”
“汤大人初次为官,并无甚经验,虽说治理地方百姓我可以提点,但更重要的是——汤大人在朝中没有权势,今后遇到要对朝廷张口要钱要粮的事,只怕会很难。再者,为官若是清廉,也容易被小人构陷,所以,我想拜托大人收汤大人为门生,以后汤大人以您的门生自居,或可避免许多矛盾。”
我瞬时明白了,心中对郎师爷更是多了几分赞赏。我与他共同治理水患长达五六个月,其实对他也有很多不舍,这个时候如果他要求跟随在我身边,或者我也会动摇。可他却没有,而是一心一意为新到任的汤大人着想,为汤大人的未来为官之路完成最稳妥的铺垫。作为师爷,真是难得的一位忠实幕僚。
汤大人和郎师爷与我们送别的时候,我曾偷问郎师爷,为何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若与我一同赶赴帝都,岂不更好?
郎师爷说了这样一番话:
“太傅大人,郎某并不是清高自傲、不恋富贵的,我心中也是向往能在大人身边出谋划策、经历一番帝都繁华而不枉此生。可郎某知道,帝都人才济济,大人身边必不缺少学识渊博、鞍前马后的忠诚谋士,郎某之才也许能辅助县令和州郡治理好地方,但面对皇上的满朝文武,面对朝堂的尔虞我诈,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到时,郎某在大人身边必是自惭形秽、不敢妄语了。”
也许,这就是人各有志了。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话别之后,我们出发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辆是坐人的,一辆是拉货的。我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倒是百里画的东西杂七杂八的比我还多。
司马晦的护卫队前后排开左右两行队伍,看上去甚是威武。我坐在轿子里,百里画在我旁边骑着马。
咯噔咯噔,车轱辘压着高低不平的路面,尽管铺着厚厚的垫子,我仍然感觉到路面的颠簸。
我打起轿帘,看到路边陆陆续续地有人站着朝我们扬手送行,稀稀拉拉隔个几百米就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
“这些人是来送我的吗?”我低声问。也不是问别人,因为只有百里画能听见我说话。
“是来送大人的。看来,大人这治水的功劳的确不小呢,百姓对你感恩戴德。瞧这里一群群的百姓,衣服都没几件像样的,却都守在路边巴望着送送治水的功臣,想必大人这次回去定能获得嘉奖,到时候可别忘了我父亲仗义相助的功劳。”
我白了她一眼,心道:这话夹枪带棒的,想必是觉得功劳都被我霸占,他父亲没得到什么而有所不满?
这丫头心直口快的很,这性子只怕在她父母身边被娇宠着可以,要是给别人当丫头,或者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妻妾,只怕是万万不行的。司马晦更容不下她这性情及处事的方式。
想到和司马晦这一年来的相处,我早已把他的性格秉性摸得清楚,所以相处起来才还轻松——他若不是故意隐藏着,无意中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我便能对他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份本事,若不是本姑娘当丫头的经验丰富,再加上伶俐乖巧、察言观色的后天苦练,那是根本就学不出来的。只怕一百个百里画也学不到我的一半。
这下子,我放心了,司马晦是断不会对百里画产生什么感情的了。即便有可能产生感情,也必定不能长久巩固。
只不过,如此一来,我又要为她做好打算。或者,到了帝都之后我就摆个鸿门宴、龙门阵啥的,让她知难而退,回到端溪去。
身边多了一个除两可之外的女孩子,我还真是有点不大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