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齐笙急促呼吸,胸膛起伏着,伸出手指着她,“你故意的?”
“故意的?我哪敢?你可是五爷的心肝宝贝儿,我如何敢惹你?”齐箫吃吃笑道,以袖掩口,时断时续地怪笑。
齐笙脸色难看,看看碎掉的玉佩,又看看吃吃怪笑的齐箫,忽然心里堵得慌。她唯一的念想,也被打碎了。
“你有五爷的宠溺,有夫人的疼爱,为什么还——”
齐箫随意地曲起小指,挑起碎发别在耳后,似漫不经心又似嘲讽地道:“我又怎么比得过你呢?五爷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又为你准备如此好的亲事。”
齐夫人到底同她说了什么,招来她如此尖刻的敌意?齐笙气得发抖,想抬手掴她,然而记起她是自己的亲妹妹,抬起的手无论如何挥不下去。良久,自喉咙中溢出嗬嗬的笑。
也好,碎便碎吧,说明她同齐家到底无缘。
绕过齐箫,往齐夫人的院子走去。
齐箫看着她疏离的背影,低头瞄了眼静静躺在地上的碎玉,垂下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大家都觉得五爷偏心的人是她,因齐五爷宠爱她,从不肯打骂一句,而齐笙却被齐五爷逼着学这学那,稍有不遂便严厉苛责,可谓是两个极端。
可是,若齐五爷真正爱她,为何不肯费心教导她?不论她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总被他笑着揭过。而齐笙哪怕吃饭时筷子碰着碗碟,都要被齐五爷押着学习规矩。
三年前,她是骄纵的大小姐,齐笙是低贱的小乞儿。三年后,她依然是骄纵的大小姐,齐笙却已端庄淑雅,见过皇帝,同公主皇子关系密切,见过世面,人脉广泛。
齐笙才是齐五爷手把手教出来的。
若非听到齐五爷和齐夫人的那番话,她还在骗自己,齐五爷对齐笙只是利用,齐笙只是齐五爷从别处捡来的野丫头,仅仅天赋出众罢了。她才是齐五爷的亲生女儿,得到他最多的重视。
“五爷,夫人。”齐笙依旧行礼,平静地坐下。
听到她的称呼,齐五爷面容无波,如先前一般冷酷。齐夫人却面带复杂地看向她,嘴唇动了动,深深埋下头。握在膝上的手使劲拧着手帕,不过齐笙并未看到,待齐五爷动筷子之后便低头开动。眼里只有饭菜,似乎旁的人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吃得认真而快速,在齐五爷吃到一半时已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出门了。”说着站起来,略行礼后转身朝外走。
“笙儿——”齐夫人在后面唤道,“再喝点汤吧?待会儿天便热起来了,你出门在外肯定炙得慌,先喝足了汤水?”
齐笙脚步微顿,回过身低头道:“我喝过了,谢夫人关心。”
说罢,再也不敢耽搁,匆匆向外走。
绕过小半个京城,来到江府门前。
请门房进去通报后,便站在外面等候。刚过了一会儿,便见从侧门抬出一顶软轿,出了门往南行去,恰恰路过她旁边。齐笙不经意地扫过,目光落到轿子旁边的一个身穿浅蓝长衫的俊秀男子身上,不由得挑挑眉。
而那俊秀男子显然也看到她,嘴角轻勾,露出一个似嘲讽的微笑。
“诶?大名鼎鼎的李大夫何时变成轿夫了?”齐笙轻轻说道,不带丝毫火气。
李明翰随在轿子旁边,路过齐笙身边时听到这么一句,斜眼瞥过,紧随着轻飘飘地道:“齐大小姐都做妾了,还有何事不可能?”
看着他眼高于顶的样子,齐笙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灿灿地险些晃了李明翰的眼。他暗叫不好,小野猫何时如此不吭气了?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觉小腿一痛,低头一看,齐笙雪白的靴子将将收回:“你——李爷改日再同你算账!”
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齐笙若有所思。
这时,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看什么呢?”
“那是谁的轿子?”齐笙指着越走越远,就要消失在人群中的粉色软轿。
“我妹妹的轿子。”江心远答道,见她依然望着远处不肯回头,“在看什么呢?”
齐笙指着紧紧跟随在软轿旁边,行走在人群中极挺拔的李明翰道:“李明翰为何跟在江小姐的轿子旁边?”
“隔得那么远,难为你认得出来。”江心远微眯起眼,看着来往的人群,强忍着捏她下巴的冲动。
齐笙听出他的不悦,扑哧轻笑,转过身来仰起脸,睁着乌莹莹的一双婉目:“喂,你妹妹是不是跟你有仇?”
江心远轻挑眉毛:“何解?”
“李明翰那个人很不是东西,你居然放心他跟在江小姐身边,可见——”
看着她笑得奸诈的模样,江心远轻笑一声,终于忍不住在她额上弹了一记:“是你与明翰有仇吧?”
*
齐笙仰了仰头,摸摸耳朵,眼珠子转了转道:“随你了,反正吃亏的不是我妹妹。”话音一转,“你此刻可有空闲?我有事要同你说。”
江心远挑了挑眉:“难得你有事找我。走吧,我们到前面茶肆中坐一坐。”
前方不远处有一间茶楼,两人刚踏进门,伙计便笑呵呵地迎上来:“江爷来了?楼上请!”
此时茶楼中的人并不多,两人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清茶。
“你找我何事?”
“听说你要娶我?”齐笙拿过他的杯子,注满金黄色的茶水后推回他身前。
江心远的眼中涌起笑意,点头道:“不错。”
“为妾?”齐笙素手执壶,缓缓倒满自己面前的杯子,端到唇边闭目轻嗅,一派惬意。
江心远微愣,而后答道:“是。你的身份,做不得正室。”
“我知道。”齐笙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见他一饮而尽,又执起壶柄为他蓄满,“你看上我哪里?”
她平静得太过,仿佛在挑瓜捡菜,而非谈论自己的婚事。江心远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郁怒,微沉下脸,答道:“因为你漂亮,聪明,有大笔陪嫁。”
“那如果我长相普通,你还会娶我吗?”他□|裸的回答并未勾起齐笙的愤怒,放下茶壶后,双手托腮,略偏过头好奇地问道。
江心远不由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你先回答我,是,还是不是?”齐笙托着腮,软绵绵地央道,有些撒娇的意味。
江心远望着身前的少女,笑靥如花,偏偏令人摸不清她真实的想法:“是。”
齐笙听罢微微笑起来,仿佛得到满意的答案,神情有些快活:“那如果我既不漂亮,又不是很聪明,但是有大笔陪嫁,你还会娶我吗?”
“不漂亮,不聪明——那便不是你了。”江心远郑重地放下杯子,目光平视她道:“我娶你,不仅仅因为你的嫁妆。”
“我知道啊。”齐笙轻巧地道,依然侧着头,乌莹莹的清瞳仿佛能看进人心里,“我只问你,如果有一个女孩子既不漂亮,又不聪明,但是有大笔陪嫁,你也会娶她吗?”
像他这种身份,妻妾自是少不了的,无一不是对他有帮助的背景。见她这般询问,江心远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不会为这种事骗她,便点头道:“会。”
“这便是了。”齐笙拍手道,笑得眉眼弯弯:“你瞧,漂亮的女孩子有很多,聪明的女孩子也有很多,有钱无势的女孩子更是不少,你这等身份品貌,想娶来还不是易事?”
“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不想嫁给我?”江心远毫不费力地抓住重点,略一倾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我不是为了钱娶你,那充其量不过是个意外的惊喜。即便你没有一分钱陪嫁,我也要你做我的女人!。”
“所以,如果你依然抱有不想嫁给我的念头,最好趁我未发怒之前赶紧掐掉!”
“为什么?因为我漂亮?我聪明?”齐笙终于收起笑容,不笑的时候眉间透着淡淡的疏离,“还是——你喜欢我?”
江心远脸色微变,只听她又道:“可是天下漂亮的女孩子多了,你都要娶到不可?至于聪明,我自己并不觉得。但是,一个天生反骨的聪明的女人养在身边,是会短寿的。”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江心远只觉控制不住胸中的怒气,脸色并不好看。说不清愤怒抑或羞恼,这种难堪的感觉甚至让他产生杀意。
齐笙却摆手笑起来:“不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你值得我嫁吗?”
江心远不防她如此回答,倒有些怔住:“莫非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闺女,按你所说,有才貌,有丰厚嫁妆,想嫁个不错的人家当正室并不困难,为何非要给你当妾侍?”齐笙一面说着,一面重新为他蓄满茶水,“如果你是真英雄,真汉子,我心中钦佩,只要能够伴在你身边,做小又何妨?”
“现在我不值得你钦佩?”江心远盯着她问道。
齐笙微微一笑:“我只知道,若你的主子落败,你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留个全尸。”对面江心远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仿佛没看见,说话愈发毒辣起来:“至多两年,那件事便会落幕。到时若你是大英雄,我便嫁给你做小。倘若你失败身亡,我每年为你上坟。”
“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江心远要做的事,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江心远面上一扫沉郁,勾起唇角,伸出两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如果你今天找我来只是因为这件事,那我告诉你,下月初六,准时等我。”
说罢哈哈大笑,站起身向楼梯口走去。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齐五爷的银子,可是会咬手的。”
皇宫,东宫。
吴正廉指着跪在身前的一男一女,气得脸色发青:“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