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间安静地开车,黎水清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周围人的安慰和劝告让黎水清心烦不已,是啊是她要离婚的,她先提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去质问刘晓间,为什么会让她有提出离婚的机会,真的完全是她的责任吗?
传统中的夫权、男权思想,让许多丈夫认为自己有正当地主导妻子的权力,刘晓间想让她离开现在的公司,与他一起回去帮忙,她不愿意便是侵犯了他作为丈夫的权威。水清认为,她和刘晓间即使结婚了,也应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边界,刘晓间不应该多过地干涉她,甚至认为她应该嫁夫随夫,这无异于将她视为他的附属,没有个人的完全的附属。
在亲密的关系中,边界的问题一直是很难拿捏的,水清觉得自己拿捏得不好,让刘晓间觉得她与他有距离,而刘晓间也拿捏得不好,让她觉得没有个人世界。
而且,似乎谁提的离婚就是谁的错一样,被离婚的那个人,处于道德的制高点,处于一种“是你先抛弃我,是你先背弃这段婚姻,我是受害者”的状态。
大家完全没有意识到婚姻大多数时候是两个人的事,不论是谁,以长辈的姿态、以亲人的姿态干预都是不恰当的,水清很想问一句:到底是谁让你们有了批判我婚恋选择的权力?
不干预他人的婚恋选择,往轻了说,是待人接物的礼貌和素养,往重了说,则是最基本的三观的问题,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不应该以任何一种理由公然地侵犯他人的私域。
水清总觉得大家习惯把干预他人的事情做的太理所当然,离婚这件事,大家都打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旗号劝告她,劝说的人多了,水清开始怀疑这是刘晓间的计策,试图让她在众人压力下撤回离婚的宣告。
水清没有想这么快把离婚的事情告诉大家,只想默默地处理好,解决好。更不会选择在刘父去世的时候将这件事说出来,如今她简直是众矢之的。
周围没有人支持,所有的人都站在刘晓间那边,黎水清只想快点回到父母家寻求一丝支持,但她也不确定,回去了会不会也被劝说不要离婚,会不会也会被责骂,骂她不会珍惜,不能坚持。
偌大的一个世界,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吴夏玲会支持她吧……
黎水清坐在刘晓间的车上,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没有伸手去擦干,担心擦眼泪的动作会被他发现。是的,她生活的社会是一个富有人情味的社会,大家都习惯模糊个人边界,水清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在遇到困难希望自己被人帮助的时候不去想边界的问题,在别人干预自己让自己不快乐的时候,就开始思考边界问题,鱼和熊掌都想要,心真大。
“离婚协议过两天我让律师拟好了给你过目。”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刘晓间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嗯。”水清低低地应了一声,听到刘晓间的话,眼泪突然像决堤一样,汹涌而下,模糊了视线。就在她抬起手擦眼泪的瞬间,刘晓间突然覆过身体压在她身上,车子被狠狠地冲撞,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水清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碎了,只觉得胸口恶习地要吐出来,醒过神来发现他们的车子被什么东西完完全全地覆盖住。
车内视线变得很昏暗,水清勉强睁开眼睛,轻轻地推了推刘晓间:“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刘晓间慢慢地松开她,没有回答。
“快,报警!”
“打120!”
“里边有人!大家都过来帮忙啊!”
“你怎么回事,怎么开的车!”
“先别骂了,先救人!”
……
周围变得吵闹起来,路人看到有车祸,纷纷过来帮忙,对他们喊话,确定他们的安危,将他们从砂石的掩埋中救出来,水清看着刘晓间捂着胸口,脸色暗沉黑青,扶着他在一旁等待救护车。
砂石车司机与电动车司机在一旁争吵,路人有的劝架维护秩序,有的在引导后面的车子通过,水清慢慢理清楚状况,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车突然冲出来,导致砂石车失去控制侧刮撞击到他们的车子,砂石重量大惯性大,侧翻的砂石将他们的车子完全覆盖住。
周围环境很嘈杂,刘晓间和黎水清像是被隔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样安静。刘晓间突然抓住黎水清的手,虚弱地说:“水清,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很抱歉……”
水清忍着眼泪,哽咽起来:“你别说这些,少说话留着力气……”
刘晓间突然抽搐一下,血水从他的嘴边冒出来,水清慌乱起来,把他抱在怀里,拼命地擦掉那些血迹,“不知道是伤到哪里了,你坚持一会,救护车就来了。”
“对不起……那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这可能是对我的惩罚吧……”刘晓间努力咽下涌上来的血,挣扎着对黎水清说。
水清的眼泪滴落到刘晓间的额头上,与血水混合在一起,她一面忍住眼泪,一面替他擦掉血水,“不,不是的,不是你的错,那个孩子,原本医生也说我的状态不好可能留不住的,你不要多想。”
过了好一会,刘晓间才缓了下来,不再往外吐血,水清说到:“我想和你离婚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信心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孩子的事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水清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想把刘晓间的注意力引开,让他不要纠结在孩子的问题上继续自责,让他不要认为车祸的对他的惩罚,让他有信心去坚持等待。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接近,水清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这些事过后我们再谈好不好?只要我们都还在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对不对?我们都要好好的!”
刘晓间轻轻点头,闭上眼睛,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掉出来,滴到地面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