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就是不想让她难过。
看着她在怀里弱弱的哀求着自己，便忍不住心软答应了她，哪怕明知自己已无生机。
果然，自己没有做到。
沈肆念缓缓合上了双眼，深吸了口气，放松身体，顿时感觉体内一股气血涌起，顺着喉咙涌上。
终于忍不住咳了几声，可却咳出了几口黑血。
溅在红绿交错的地上，有些刺目。
萧古玉已经惊地说不出话来，胸口上下起伏，欲上前去，却又不敢，犹犹豫豫，最终只能站在原地不动，脑子一片空白。
明明自己的本意，是想赶回来从宣策手里救下沈肆念的，可为何又会让自己看到沈肆念杀宣策……沈肆念不是已经虚弱到一定的地步了吗？
宣策又不能不救，毕竟……
可自己也只是想阻拦他们，只是想救宣策一命，可没想到……
自己最初只是拿柳青灯做一个威胁，事成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宣策完成自己的大业，沈肆念和柳青灯也会回到枳念阁……明明只是这么简单，明明自己没想害死沈肆念的……
为什么？事情越来越超脱出自己的掌控？
都是自己的错吗？是自己机关算尽，却害了自己不想伤害的人。
沈肆念……
沈兄……
当日的初见，通明的街道，喧闹的人潮，沈肆念一袭白衣，在人群中仿佛下凡的仙人。
周围人群的侧目和注视，对他来说似乎习以为常。
自己忍不住被他所吸引，起了结交的心思上前搭讪。
虽说自己当时穿的是男装，可他却一眼便认出。
不过纵然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身，他却毫不在意。
一般人乍一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有的便起色心，最终都会被自己打出血。
而有的知道了，便开始拘谨了起来。
与自己相处多时，才会渐渐放开。
而沈肆念不同，他在乎的不是男女，也不在乎你喜欢的是男是女，他交朋友，在乎的是你这个人。
沈肆念朋友不少，却也不多。而能让他称为朋友的，想必也是他在乎的人了。
萧古玉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头脑已经乱的一团麻。她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机关算尽，可她单单没算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沈肆念抬袖将嘴角的鲜血拭去，又定了定神，抬眼望着萧古玉。
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不可置信？许是失望多一些，还带着些许疲惫和哀伤。
萧古玉对着这个眼神，竟不敢抬眼与他正视，只默默低着头，深皱眉头。
宣策还剑入鞘，略微抬眼看着他。
面色愈发苍白，衬得五官更加精致，一双桃花眸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略微的垂着，却另有一番风情。
一头墨发已经在方才的打斗中尽数倾泻而下，披散在肩胛，带了些许平日如仙的气质。
黑衣被染红，看上去十分狼狈，身形也摇摇欲坠。
只是，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风度，清冷孤傲。
可是再清冷，他也是将死之人了，对自己构不成半分威胁。
宣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按理来说他应该高兴的。他却是笑不出来。
也不敢侧目去看树下那道小身影。
不知从何时起，天色开始变得灰暗下来，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雨。
萧古玉在内心做了极大的挣扎，终于缓缓地抬起眼来看着面前那道黑色的人影。
一只白皙又修长的手覆着腹部的伤口，可还是于事无补，渗出的鲜血将那双好看的手尽数染红，又顺着指缝流向地面。
沈肆念无谓的放开了手，任由鲜血直流。
“沈肆念，我……”萧古玉终于张了张口。
她的嘴又动了动，只是不知是没发出声音，还是那未尽的语声，都融进了突如其来的雨声里。
雨水将满地的鲜血冲刷而开，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沈肆念缓缓闭上双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比任何时候更糟糕了。
毒素已经遍布全身，应当是方才过度压抑，毒性更为变本加厉，毫不客气地肆虐着自己体内的经脉。
算了算时间，秘法过后的反噬，也应当差不多要发作了。
雨水打落，肌肤有些隐隐作痛。
沈肆念突然笑了笑，他这笑里夹杂了一丝颓废和洒脱，缓缓的回头，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还好，那棵树足够大，树下的一片空地，大抵还是干燥的，只是有零零散散的小水滴穿过树枝滴落下来。
柳青灯还安静地倚靠在树干上，一滴水珠好巧不巧地，啪嗒一声滴落在那张泛白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沈肆念低低喘着气，又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去，在柳青灯面前单膝跪下。
抬了抬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水珠，怎料一抬手，却发现手上已经沾满血迹。
她的胆子很小，在以前，就算是在她面前杀个人，她也会吓得瑟瑟发抖，看着满地的鲜血，也会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自己想把她留在身边护着她，却还是总是让她瞧见这些可怕的东西，想来自己一开始也许是错的，如果自己没有那点私心，小青灯直到今天，也还会待在醉春楼。
有了自己的嘱咐，那边的人不会让她接客，虽说那种地方乱的很，但衔霜也待她不错，定也能护着她，她只需每天擦擦桌子，跟姑娘们斗斗嘴，过得逍遥快活。
或者送到别处，安全的地方。哪都好，只要不是在自己身边就好……她现在肯定还活蹦乱跳的。
而不是……
到最后自己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还没有教会她弹一首正经的曲子……
那一曲念青灯……
果然是念青灯。
沈肆念又抬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胸前的鲜血已不像刚才不要钱一样只往外流，似乎有些渐渐凝固。那张平时说个不停的嘴也安静了下来，还有那双总是含着光亮，干净透彻的眼睛，如今也只是，剩下睫毛映出的半扇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