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玫瑰
文/赵文嘉
在经历过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之后，木雕老人依然像多年前那样，静静地坐在小院里的藤椅上，晨光中，他手中的木雕是那样的熠熠生辉。
“wood you？”小店。
乔落低着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木雕，没有前段时间在首博看到的桃核微雕那么精致和华丽，但心中却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好感。浑然天成。木雕的名字叫作《光》，是一朵12厘米高的玫瑰。花心的位置，木头的纹路密密麻麻的，恰好构成了玫瑰的脉络，错综复杂地遍布着。花茎的地方，只有一侧有一枚叶子，弯曲的弧度恍若是真的叶片。乍看没有什么精工细作，但是再略低一下头，只见叶片上的叶脉竟然也是历历可数。慨叹。乔落注意到作品的右下方有一行小字：木本天成，皆由光引。玫瑰似火，木质独特。然后填写制作人的地方是空白。价格是空白。更多的介绍便是关于木雕的制作工艺及渊源。乔落暗自疑惑，怎么会是空白？即使没有想好价格，那么制作人的姓名也应该是完整的啊，为什么只有简单的介绍呢？
转身，乔落走向店铺里面，只见更多的木雕都是带有作品介绍和制作人及价格的，把小店走了个遍，却只有这朵玫瑰是独一无二的，不带有任何除了那行小字以外的介绍。顿时，乔落更想知道这朵玫瑰的来历了，难道是什么大师的绝世作品吗？
“当啷！”正想着，只见小店里走进一个老人，身姿矫健，手里还提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质水桶。他把水桶搁在门边，看到店里来了人，老人擦了擦手，往里站了站：“小姑娘，喜欢木雕啊？”老人脸上的沟壑随着话语弯曲，形成一个弧度，但是双眼依然澄澈清亮。“嗯，爷爷，这是您的小店吗？”乔落点点头，应道，“那这里面的作品？”“嗯，你看到的这些木雕都是我雕刻的。”老人说着抚着眼前的木雕玫瑰。满眼的温柔。像是疼爱自己的孩子。“哇！爷爷你好厉害，那这朵玫瑰一定是绝世之作吧？”木雕老人被乔落的话语逗笑了，眼睛弯弯的：“哪里是什么绝世之作，只能算是这些作品里耗费时间最长的了吧！”老人说着，把玫瑰从托盘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再放在乔落手心，“这朵玫瑰，承载了我许多的记忆，那是永远抹不去的时光，有光的时光。”
永远抹不去的时光。
有光的时光。
老人注视着玫瑰，仿佛那木雕早已被注入鲜活的生命，而记忆深处的时光，再次涌上心田……
初夏，沐水巷的玫瑰开得正好，也许是“沐”和“木”同音的缘故，这里以精工细致的木雕而闻名，但却鲜有人知晓这里的玫瑰。
他从小生活在沐水巷，对玫瑰自然是见怪不怪，直到那天……他遇见了她，那个视玫瑰如生命的女孩。
他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因为是夏天，沐水巷的雨季来得比别的地方更早，从学堂跑出来时，外面就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没想到雨势越来越大，他只好跑到离学堂不远的凉亭下避雨。
正在懊恼雨下得不是时候，却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也跑进凉亭里面。
打量之余，他发现女孩的双手合拢，像是护着什么……在后来的聊天中，他才知道，躺在她手心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当时刚看到她手心的花骨朵时，他心中满是惊讶，为何要宁可自己淋湿，却还要保护这么一朵玫瑰呢？
然后女孩的话语让他至今记忆犹新：“因为每朵玫瑰都有绽放的花期，纵然时间长短不一，但终究有属于自己的那一刻。而且这是花骨朵，如果淋雨太多，会败的。”
每朵玫瑰都有绽放的花期。
那天，走在回家路上的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放着这句话，就像他从未了解过家门前的玫瑰，今天，才是真正的初识。
后来，他上学的路上有了同路人。他开始留意路上的玫瑰了。她和他有了共同的梦想。
是时候了。
该为沐水巷的玫瑰做点什么了。
花都开好了。
十年后，学成而归的他，重返故乡，实现他小时候的梦想。
成为真正的木雕制作人。
注予木雕鲜活的光芒，让沐水巷的玫瑰同样源远流长。
很快，小店开张，生意兴隆。
但寻寻觅觅，终究是少点什么，左想右想，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少了一个能够每天一起闲庭信步的人。
唯有那个女孩。
辗转许多朋友，才打听到她的消息。等到他终于驱车赶到她所在的城市时，却意外地收到了请柬，喜庆的红色和“百年好合”的字眼，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刺眼，翻开，只见“新娘”两个字的后面是她的名字。静默而安好。然而这些，再也与他无缘了……
小时候的相遇，他认识了她，也记住了她那张永远笑意盎然的脸。是她，在之后他遇到困难时，义无反顾地帮助他，理解他。是她主动留下来，耐心地给他讲题；是她在他几乎失去希望的时候，充满力量地对他说：“每朵玫瑰都有绽放的花期。只不过，时间不同，所以，一定要非常有耐心地等待下去。”……外公去世的时候，是她抱着他，温柔地在他的耳边呢喃：“没关系，你还有我。我们还有梦想。”
在他的生命里，她是犹如光的存在。
熠熠生辉。
那段时光，她就如同那一米阳光。
然而匆匆那年，也许，“曾经”只停滞在他的心中，然而，她，也许早已把他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然后呢？”乔落坐在老人对面，早已被老人的故事所感动。
“然后……”老人喃喃自语。
然后，他没有鼓起勇气去参加她的婚礼，因为就这样看着她渐行渐远，未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他心灰意冷地回到沐水巷，走到十几年前，他们相遇的凉亭，凉亭犹在，佳人已去。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再后来，他在沐水巷的石桥边，开了这家名叫“wood you？”的木雕小店，“wood”，木头。与“would”同音，“你愿意吗？”这也是老人在那时候，最想问她的话，只不过，听不到答案了。
“那……爷爷，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呵呵……原本后来不是了，但是，三年前，我的老伴也去世了。”老人风清云淡地说着，就仿佛他的心，从不曾如此孤独，“她也很善良，就像当年的她。”
她和她。
“她也非常喜欢玫瑰花，当年，我也把自己的事情说给她听，她当时说：‘我愿意做你的光。’之后的相处时光，很是愉快，再然后，我们成了一家人。”老人闭着眼，脸上的神情透露着对老伴深深的思念。
“所以说，她们都是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光芒。于是，也就有了这朵木雕玫瑰《光》的诞生。”
乔落再转过头，看向这朵饱含深情的玫瑰，仿佛此时的它，早已不只是由木头雕刻出来的，更多的，则是亲手雕刻的制作者，内心充溢的爱。融入木雕玫瑰的，深爱。
直到此刻，乔落才真正明白这朵木雕玫瑰背后的秘密。这是任何一个未曾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的。
“木本天成，皆由光引。”是的。无论是当年的女孩，还是之后陪伴老人的老伴。她们都如同玫瑰一般，是光一样的存在。
她们虽然此刻没有陪伴在老人身边，但是这朵世上独一无二的木雕玫瑰，却会永远永远地陪伴在老人身边。
如果说永远，那么便是这一世的玫瑰花开。
如果说唯一，那么便是这一生的执着追求。
乔落的眼角早已湿润，她看着老人安详地端望着那朵木雕玫瑰，这是他一生的记忆永恒。
回来的路上，乔落作了一幅画，《掌心玫瑰》。画面上没有玫瑰的特写，只有一位倚在藤椅上的老人，手中的木雕玫瑰在心中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