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来春笑眯眯地看着青衣姑娘搀着霍倚天走出门,.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看见霍倚天带走了御香楼最年轻水灵的小姑娘——胭脂。
霍倚天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雾很浓,但是自己眼中的雾气更浓,不然不会看到自己身旁躺着一个小姑娘。霍倚天揉了揉眼睛,小姑娘仍然躺在那里;霍倚天用手碰了碰,小姑娘还是躺在那里,青色的罗裙,早已被露水打湿,脸颊一片冰凉。
这下霍倚天算是明白了,自己就算用脚踹,小姑娘也不会再动了,因为她已经死了,死在霍倚天身旁。
霍倚天知道这个丫头是新任花魁牡丹的侍女胭脂,昨天晚上她将自己扶到了马车上,后面的事情,自己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马蹄声近在耳边,霍倚天抬头就看到京兆尹童大人领着气势汹汹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最前面一个官差的手上还拿着铁镣铐……好汉不吃眼前亏,尽管霍倚天皱起眉头,还是利索的一跃而起,远远将人马抛在了后面……
喜来春坐在暖暖的房中,望着镜中的自己,屋外才是初秋,怕冷的喜来春已经在屋里生了炉火,京城并不是个很冷的地方,喜来春常常冷得擞脖子,引来霍倚天的嘲笑。
霍倚天嘲笑她的时候,目光总像在嘲笑一个小女孩,而她其实已经三十五岁。三十五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个没办法轻松的年龄,但是喜来春的眼睛中,还是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她知道自己还有别的。
半开的窗户中钻进一条身影。喜来春眼睛中的笑意更浓了:“霍公子,你又来了?”
霍倚天淡淡道:“官府到处在抓我。”
喜来春转过头,正色道:“我知道你恨牡丹害你家破人亡,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杀掉胭脂,她是无辜的。”
霍倚天冷冷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设下这样的圈套来陷害我!别否认,如果不是你,官差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
喜来春笑意盈盈地点头道:“当然是我,霍公子果然很聪明。”眼前的半老徐娘,仿佛小女孩刚刚擦了姐姐的花粉一样开心。
霍倚天厌恶地看着她:“你究竟想干什么?”
喜来春还在笑个不停,双肩有韵律地抖动,仿佛在跳着妖冶而又诡异的舞,霍倚天忽然觉察到不对劲,失声道:“你!”
喜来春也死了,鼻中流出黑碧色的血,杏眼圆睁,似乎在告诉霍倚天,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局。
霍倚天渐渐感觉浑身发冷,谁是最终的幕后?愣了半响,门外传来官差齐整的铁靴声,霍倚天忙吹灭腊烛,纵身朝紫禁城飞去。
漱芳斋内早已一片漆黑,霍倚天小心翼翼的避过宫女太监,悄悄溜进许久不曾来过的平安公主寝宫。还未靠近掐纱香帐,隐约听得一阵男女嘻笑之声,凝神一听,这次的入幕之宾,居然是个和尚!
霍倚天怒从心头起,待要进去诛杀这个胆大包天的佛门败类,终究还是忍住,心中暗暗骂道:“贱人!”
两人渐渐入巷,呢喃不休,身体搂作一团,恨不得化成一个似的,却还要闭人耳目,颠簸良久,听得和尚暴喝一声,骤然滑下玉山……钱仪也舒展四肢,蹙眉吸气,惬意无比。
霍倚天咬咬牙,扭头出了漱芳斋,绝尘而去!
京城城南,荒冢一片,秋草衰颓,越发显得瑟瑟骇人;黑夜静谧无声,细雨纷纷扬扬地洒在乱坟岗上。遮没了隐约的虫鸣,霍倚天停在了一块墓碑跟前。
——黑色的墓碑,黑色的坟墓,霍倚天的手指叩在了墓门上:“师父,是我。”
坟墓里居然真的有人回答:“好徒弟,我知道是你!”
霍倚天忍不住掩上耳朵,因为他知道师父马上又要发出乌鸦一样哀号的笑声了,笑过以后,墓门大开。霍倚天看了看四周,急忙闪身跨进墓门。
坟墓里居然装饰得金碧辉煌,霍倚天一步一步向他的新任师父走去,头上当然不再有斗笠,换成了一张钟馗面具,狰狞骇人。霍倚天拜师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父还是一个不错的大夫,因为他的确曾经救过很多人,也可以说他是个屠夫,因为他的确曾经将很多死人大卸八块。
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坟墓里,霍倚天一会儿在汉朝的陶罐里发现一只人手,一会在唐三彩中发现一只人眼。现在的师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面前的一个钵。
霍倚天皱着眉头,也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师父抬起头:“我们肚子里的东西,肝。”
霍倚天握住嘴,怕自己吐出来。
师父淡淡道:“你可以去吃猪的肝、牛的肝,为什么见到同类的肝却想吐?”
霍倚天说不出话了。
师父叹道:“人真是糊涂,对自己的身体都还不清楚,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生病,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却还总是想着去控制别人的身体,实在愚蠢。”
霍倚天来找师父不是为了听他的高谈妙论,而是很重要的事情,索性上前用手掩住了师父的钵:“师父,先听徒儿说一件事。”
师父皱眉,淡淡道:“行啊,可是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个人的肝,为什么会和别人的肝不一样。”
霍倚天苦笑道:“等你想明白这个问题以后,你就该想我的脖子,为什么和别人的脖子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人脖子上有头,我脖子上是没有头的。”
看着师父终于恋恋不舍地收起钵,霍倚天问道:“师父,昨天晚上我被迷药迷倒了。”
“能迷倒你的迷药,当然是很厉害的迷药,起码我敢说我配不出这样的迷药。”
“师父,一个人毒发之后的症状,是笑个不停,死后的血是黑碧色的,这样的毒药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