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也不还礼,硬拉着他进了无味楼,鱼松熏蛋卤牛肉,春不老、酱水鸭、炖熊胆……唱曲一般利索。
三缺望着满满的一桌酒菜,傻了眼,嘟哝着:“金陵姑娘,要那么多菜,我们吃得完吗?”
金陵只是“嗯嗯”,不住地点头,她嘴里塞满了大块大块的肉,哪里还有暇说话。
吃饱喝足,打个饱嗝,摸着胀痛的肚皮,金陵重新倒了杯酒,呷了一口,咂咂嘴,笑咪咪道:“公子,这里的酒菜可合你的胃口?”
三缺止箸道:“这里的酒菜不错,不错。”
金陵道:“如此我就安心了,我有些内急,去去片刻就来,你慢慢用!”
三缺急道:“姑娘请便!”
金陵抹了一把油腻的嘴巴离席而去,最后瞟了一眼三缺,心下偷着乐:“管你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赚你一顿饭,也不亏。”扬长下楼去。
三缺干巴巴瞪着楼梯口,金陵说去片刻就回来,可是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她的身影。
管事的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脸拉得越来越长,越发变得难看,不耐烦道:“客官这顿饭,都吃了几个时辰了,也该吃完了吧?这一桌酒菜一共二十两银子,劳烦客官结一下。”
三缺搔首道:“可是我的朋友,不知因何没有回来?”
管事的沉着脸道:“你的朋友是不会回来的,这种吃白食的我见得多了。客官你不会是没有钱付帐吧?”
三缺硬着头皮笑道:“老板您真是慧眼独具,在下确是身无分文。”
那管事的不怒反笑,慢声细语道:“来人啊!好好伺候着这位爷!”
顿时小二、火工、厨子、杂役十几人,冲上楼来,每个人都带着家伙棍棒,或操菜刀、或顺手拿着条凳。
三缺瞧这阵式,只是苦笑道:“老板,为了一顿饭,就不要搞出人命来嘛!”
那管事的拉着一张马脸,拿着一个精致的紫砂茶壶在手里把玩,冷笑道:“把他给我扒了,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两条大汉冲上来扭住三缺胳膊,按在桌上。三缺自觉理亏,也不反抗,任人摆布。
一人扯过三缺背上的一个长木匣,用力太猛,系带被扯断,那人向后一个趑趄,长木匣重重摔在地上,盖子震开了,里面是一把黄金重剑,剑长七尺二,剑宽六寸,上筑有龙纹,工艺之精堪之华美,堪称巧夺天工,刹那间满屋一片金光闪耀。众人登时傻了眼,管事的双眼直冒绿光,直步冲过来,几乎是跪在那把剑前面,轻抚着剑身。
锵的一声,左首一个本已喝得醉乎乎的汉子,此时双目圆睁,怔怔地盯着那把剑,手中的酒杯也被他捏得粉碎,脸上的肌肉痉挛扭曲,牙齿格格声中,含糊可辨他说什么:“幽……冥……剑……”他好像看到了魔鬼,最可怕的恶魔,跌跌撞撞滚下楼去。
管事的没有看到魔鬼,只看到金子。那张拉得老长老长的驴脸,重又绽开笑容,一挥手教两个汉子松开三缺,恭恭敬敬道:“客官真是会跟小老儿开玩笑,你这把剑,几码可以吃几百顿这样的饭!我看客官像落魄的富家子弟,不如这样吧,我出一千两买你这把剑,这顿饭就算我请了。”
三缺摇头道:“剑我不会卖的,多少钱我都不卖。”
管事的沉脸道:“如果客官能拿得出饭钱,我自当归还宝剑,若是没钱,劳烦客官到帐房拿钱走人!”
三缺道:“如此,惟有得罪了!临行前师兄说过,有人夺剑,杀无赦!”
众伙计见他欲出手夺剑,纷纷过来阻止,三缺运转内力,身子左转右转,那些伙计一碰到他,就被甩开。
管事的登时傻了眼,只见伙计一个个从他眼前、头顶、身边飞过,乒乒砰砰,摔碎不少桌椅碗碟,他想跑,腿却僵硬了,只好眼睁睁看着三缺捡过剑匣,合起,依旧背在身后,彬彬有礼一揖道:“得罪之处,请掌柜多多见谅,在下受人愚弄,实在无力还这饭钱,老板您看这样,我在您店里干一个月的工,抵我饭钱如何?”
管事的擦着满脸汗水,不管三缺说什么,他都是“哦,哦”不住地点头。
擦地、刷碗、劈柴、洗菜……一月光阴,惊鸿一瞥,三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走出了无味楼,迈着大步折北而去,他还记得,那个叫“小泥鳅”的女骗子,就是从北边山上来的。
昏头胀脑的往前走,天色已晚,远远看见山顶上有间寺庙,想起佛道本是一家的说法,忍不住上前叫门,开门的当然是旷远师父。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傻瓜三缺就躺在柔软的干草上,只听一声尖叫,一阵竦动,三缺吓得惊跳起来,看到从干草堆里穿出一个人,直嚷嚷:“是哪个王八蛋,敢睡在本姑娘的身上?”
月亮早早就挂在天边,皎洁明亮,月光从破庙东面几个大洞照进来,五、六尺内,人影清晰可辨,他们几乎同时大叫:“是你——”
金陵嘿嘿地笑,笑容难免有些僵硬,“傻子,我们可真是有缘啊,哪里都能碰到。”
三缺盯着眼前这个姑娘看,觉得有点特别,尽管他见过的女人不多,只是几次和哑老爹下山买东西,碰到几个卖米、卖菜的女人。
金陵见这个傻子直盯着她看,目光古怪,心中有些发毛,双手护着胸口,嘴巴兀自装得凶狠狠地道:“小贼,你想干什么?你敢碰我一下,我可要喊非礼啦!”心中却是粟粟,灾民已经全部离去,这荒郊野外,喊也只怕没人听得到。
三缺摸着下巴笑得特奸诈:“姑娘想喊非礼,在下唯有顺姑娘之意,非礼一下了。”
金陵见到那只簸箕般大的魔爪向她抓过来,只想跑,可是对方出手实在太快,就像电光一闪,她的手臂就被扼住了,可怜只有闭目大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