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他兴奋得发狂,冲了过去。可还未等他进水滩十步,一种不详的感觉袭了上来。杀气,很重的杀气,令人窒息的杀气,笼罩在附近,罩住水滩。刚才对水的渴望已达到顶点,此时却莫名的消退。
杀气渐渐逼近。
水滩对面,一人端坐,戴着斗笠,低着头,双手放在膝上,把玩一把精致的匕首。
霍倚天看不见面部,但怎么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因为杀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霍倚天知道,想要喝到水,必须先打发他。稍一迟疑,伸手从腰间掏出一串珠子。
这是一串很少见的鹅黄珍珠,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在太阳照射下发出眩目的光,霍倚天扬手向斗笠扔去。珍珠在烈日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水滩不大,很容易就飞了过去,斗笠一动不动,手里玩着一把匕首,很用心的拂拭上面的灰尘、血迹。
霍倚天以为斗笠会发狂般的高兴,要知道这串珍珠十二颗,不但颗颗光润无比,个个都是鸡蛋般大小,临行前钱仪特意塞给他做回武当的盘缠。腰间还有一柄如意,一对夜明珠,一对玉狮子,俱是稀世珍宝,太皇太后赏赐给义女的见面礼,钱仪随手就赏给当了半月面首的自己。
霍倚天又扔去一对夜明珠,斗笠依然没有抬头。年少气盛的霍倚天实在忍不住了,心里一阵恼火,抓起剩下的狮子、如意,向水滩爬去。
每走一步,都会感到脚下的异样——是骨头,人的骨头!越往前走,踩到的越多,四步有八人死在里面,第一步一个,第二步两个,第三步四个,现在自己脚下还踩着一个,地上飞刀散落,显然这些人都是被斗笠的飞刀所杀。
烈日的暴晒,让他渴得更加厉害,忍不住继续往前爬,随手掏出那柄如意,光润可人。闭目深吸一口气,霍倚天猛地抬头道:“这位朋友给个方便,这柄如意是太皇太后所持,市价三十万两白银。” 说完扔了过去。
斗笠依旧未动,静静地低着头,像个渔翁。
霍倚天暗暗猜测这人不是聋子,便是傻子,壮起胆子继续靠近水洼……
“将剩下的全丢过来!”斗笠终于开了口,醇厚的声音,冷漠的语调,听来如同这沙漠一样干枯生涩,威慑人心。
“已经够多了!” 霍倚天腰间只剩下一对玉狮子,那是他达到目的的唯一本钱,虽然号称“飞天蝙蝠”,这偌大的大漠却无一物可偷。
“不,一点也不多。”
“那几样东西,足足值一百万两!阁下不讲江湖道义……”
“……”
霍倚天无奈,只得将仅剩的狮子扔了过去,现在手里只剩那把龙吟剑了,是霍家祖传的好剑,帮祖上杀了很多人,赚了很多钱。心里正担心“斗笠”打他宝剑的主意,霍倚天眼前出现一把剑。
剑长三尺七,净重十八斤四两,剑宽七寸,手把长十二寸五分,剑身雪亮,映日生辉,首位同宽。轻轻一扳,刀身颤动,声如龙吟,好剑!霍倚天忍不住赞叹一声,猛瞥见刀把上刻着“诛心”二字,大惊失色。
难道这就是江湖传说中的诛心剑?
诛心剑乃前朝古物,曾是响彻江湖的“日月盟”每隔四年举行年会时,胜出剑客的信物,此剑锋利无比,更厉害的是它会给主人以无上的庇护,无论是剑法还是荣誉,但剑也有要求,违反“日月盟”正义宗旨的人,就算拥有它,也是徒劳,除了它的锋利,别的一无所增。但光是这点,已足够让武林中人为之疯狂——人们同样会为得到它掀起腥风血雨,你死我亡。
后来此剑被独孤求败所得,封尘神农峰,后又被他徒弟盗走。据说此人武功绝顶,得其师真传,一度横行江湖,然后神秘失踪,数十年来,罕现江湖,明月剑也杳无音讯,成了传说。
难道这堆白骨……
明月剑价值连城,长埋于此,斗笠不会不知,他为何不取走呢?霍倚天摇头,趴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枭勇如明月剑的主人,都会躺在这里,他怎能不犹豫?
霍倚天不知道斗笠究竟要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钱!现在他只有一条不保险的命,一把不值钱的刀。对水的渴求已让自己头晕目眩,无暇再想太多,他要喝水。小心的向前挪动,这一次没碰到什么,只感到沙子柔软之中透出湿润,隐隐有水的迹象。
斗笠缓缓抬起头,双手按在膝上。
七天七夜的艰苦跋涉,已让霍倚天疲惫不堪,缺水让他的处境更加危险。更惨的是,眼前明明有水,却喝不到。
斗笠缓缓提起他的刀,他不轻易拔刀,因为拔刀必会死人;他也不太容易发火,一发火就会拔刀。
霍倚天在崩溃的边缘,怒火已遍布全身,以前是年少轻狂,现在只为了能喝到两步外的水。 除了拔剑,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让斗笠开口。他一手握住剑鞘,一手缓缓拔出剑来。他捏剑的感觉很好,只要握住剑,闭上眼,他可以用任何他想到的方式杀死敌人。对于一名剑客来说,这是至高至乐的享受。
剑光在烈日下十分耀眼,反射到水里,一晃一晃。
“要动手吗?”
“不错……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喝到水,按你的规矩,我只有躺在这里。”
斗笠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嘴角一咧,“你肯定你能赢我?”
霍倚天实话实说,“不肯定,但这是唯一选择。”
“你错了!你还有选择,譬如……”
“譬如向你跪下。” 霍倚天满脸不屑。
“你又错了,跪下的人都躺在你脚下。”
“哦?为什么要杀向你乞讨的人?”
“因为他们该杀。”
“那什么人不该杀?”
“好人不该杀……“
“……” 霍倚天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不管是在斗笠眼中,还是在世人眼中,甚至在自己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