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在外疯野够了,竟在家中作威作福起来,养伶买妓,昼夜胡为,干尸委身厢房之中也不得安宁,与他争吵,不想人家却辱骂她:姿色平庸,又不会礼尚往来,无法为他结交党羽,整日读书刺绣,对他毫无用处,若不是朝臣之女,早已赶出院门了……干尸哪曾听得这些逆耳之言,愤然离去。
或许作为一位高官千金,没有闭月羞花之容便是丑陋,干尸的容貌若是出生于市井民家,应属中人以上,可偏偏降生显贵之家,还不如青楼烟花女逍遥。如此一年有余,晴天霹雳一般,娘家老父又遭贬谪,此时白眼狼凭着好机变,善奉承,屡屡升迁,却眼睁睁看着岳父被谗死,还故意踩上一脚,显摆邀宠;公婆溺爱己出,只在情面上敷衍塞责,对他放任自流……”
说道伤心之处,道姑涕泪横流,袁五陵早已听得呆了,呐呐道,“仙姑说得这个人,莫非就是——”
道姑悲愤的点头,“不错!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辅政阁老——海仲!干尸失去娘家依凭,备受那个畜生的欺辱,他与妓子行乐,却强挟干尸在一边观看,还不准面带愁云;婆家最卑微的奴仆亦不听干尸使唤,昔日千金之躯,活的不如蝼蚁,生又何欢,死又何憾,眼前之羞胜死百倍。干尸也恨自己为何不生于市井,那样自会有另一番境遇;恨自己的容貌为何不艳压群芳,那样起码不会让白眼狼看不起自己;恨……”道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半晌继续控诉道,“白眼狼日渐嚣张,经常喝得暴醉,闯进干尸房中淫乐**,让姬妾丫头站立一旁观赏,看着一群捂嘴窃笑的奴才,看着衣衫不整的自己,干尸恨不能钻进地缝……终于有一天,干尸找到机会逃出婆家,远遁这座庵堂,做小姐的时候,她跟庵里的住持交好,她也是世界上唯一愿意冒着风险收留干尸之人。”
道姑拔下道簪,挑了挑火烛,“干尸削发为尼,以为自此隔断前尘,哪知腹中早多了一块血肉,这是做女人的苦处,哪怕被最看不起的男人强暴,都有可能怀上孩子!十个月以后,干尸生了一个女儿。”
袁五陵恻然道:“那个女儿,现在哪里?”
“就在你眼前,跟你讲这个无趣的故事呢!”
袁五陵瞠目结舌,暗叫不好,扭头就往门外冲去,边跑边回头看道姑有没有追上来。
没有,道姑闭目假寐,头都没抬起来,倒是袁五陵,慢慢倒了下来,双目大睁,挣扎着坐起来,口中斥道:“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你竟然下毒!”
“哈哈哈哈哈……”道姑轻抚拂尘,大笑道:“咱们是无冤无仇,可你现在知道了我的隐私,怎么还活的成呢?哈哈哈哈哈……”
看着笑得倒仰过去的道姑,袁五陵恨的咬牙,“圣人有言:女子与小人不可养,可叹我袁五陵着了你暗算,屈死妇人之手!”
“霍倚天也跟你无冤无仇,你不也设计害得他家破人亡吗?芍药不也因你而死吗?”道姑闲闲说罢,起身走近震惊无言的袁五陵,“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袁公子,知道刚才我在哪里下毒吗?”
“在哪里?”袁五陵恨恨追问,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就在这根簪子上。”一根造型古朴、手工细致的胡杨簪,平平常常,看不出丝毫奇异之处。
“簪子?簪子怎么下毒?”
“刚才我用它拨了拨火烛,毒立即侵入,随着烛烟四散,吸进你的身体,让你浑身无力,束手待毙。”道姑笑起来,烛光下格外妖媚,“知道簪子上的毒从哪里来的吗?你没死之前,不妨耐心把干尸的故事听完。”
道姑恨恨道,“这具干尸生下白眼狼的孽种,几次想把她丢弃山谷,不知为何没有行动,据她后来说,是觉得那样的死法便宜了白眼狼的孽种,她要把自己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幸,全都发泄在白眼狼的亲生骨肉身上,她把女儿养到十二岁,老住持死了,干尸自己当了住持,不顾母女伦常,不顾佛门清规,招引浮浪子弟来庵中嫖宿,陪宿之人,当然是她的亲生女儿——我——海媚儿……我恨过,我逃过,可惜没用,干尸把海仲对付她的办法全在我身上重演一遍。后来我学乖了,学会了奉承讨好男人,学会笼络人心,一年以后就把这恶妇变成一具虫叼鼠咬的干尸,我每次侍候完一个男人,就把簪子在毒药中浸一次,这根簪子都不知道沾了多少次毒药,你想——它还能不毒吗?”
袁五陵豁然明白,这位干尸小姐,把遇人不淑的悲愤,全部发泄在海仲的亲生骨肉——当然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身上,如此惨绝人寰两败俱伤的报复,令人恨之,怜之。
“在下只想知道,是谁让你来暗算我的?我今天来到这里,不会仅仅是巧合吧?”袁五陵把近来发生的事情串起来,前后一想,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芍药受你挟制,也不知道我谋算霍倚天之事,她如何能脱身前往霍震北灵前,死于非命?”
“不错,芍药是我放出去的,就是想让她亲眼看到你是什么样的人,那丫头果然痴傻,一头撞死,白白搭上一条小命,可惜了我刚找到的一颗摇钱树!”海媚儿满脸惋惜。
“我是问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袁五陵几乎吼了起来,奈何全身酥软,无法动弹。
“袁公子为了替芍药赎身,暗算霍倚天,自然该知道别人为何要霍倚天死的难看吧?”
“因为悦来镖局想抢占天下镖局的地位财产。”
“哈哈哈哈哈……”海媚儿又发出刺耳的笑声,“可怜可笑,枉你还是钱塘才子,居然死到临头还蒙在鼓里,本姑娘告诉你吧,让你死个明白,”海媚儿走到袁五陵身边,亵渎的抚摸着他满是汗珠的俊脸,“去年霍倚天把他的未婚妻抛在花轿里,自己一走了之,惹得京城大哗,那姑娘没脸进夫家,更没脸回娘家,流落江湖,你总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