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小师父,你方才说,你已经两个月没有打扫佛骨,现在他还纤尘不染?”何如是变了嗓音,颤颤发问。
旷远被何如是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怔怔的一动不敢动。
何如是突然伸出手去,用力摇晃整个佛座。
“喀塔”一声,整具骷髅晃了几晃,却依然没有散,何如是倒抽一口凉气,“小师父,这……骨头还连在一起……”
旷远疯狂点头,压根忘记了眼前的何公子是个瞎子。
何如是似乎猜得到旷远的反应,点头道,“这肯定不是岁月侵蚀一百多年的达摩佛骨,而是不知道什么人偷换来的新骷髅。”
屋漏偏遭连夜雨,香火衰到极点的万佛寺,又惹上了人命案子!
日近黄昏,沈风、贞儿、旷远终于回到寺里,四处没有见到旷远提及的那位何公子,沈风开始观察那具偷龙转凤的骷髅,贞儿诧异的盯着大殿四壁狰狞的壁画,浑身发冷,一句话说不出来。
一柱香功夫之后,大殿外来了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寺里的桃花正在盛开,白衣人进来的时候,衣袖还沾染三两点桃花瓣,看起来越发英挺秀美,只一双黑黑大大毫无神采的眼睛,让人有些不敢正视。
旷远见了他,忙一把拉住,“就是这位何公子,昨夜发现佛骨被人掉包的。”
“何公子,许久不见,一向可好?”沈风拱手致意,虽然跟何如是素无来往,却也久闻大名,知道他跟结拜兄弟霍倚天一样,名列“京城四少”之列,凭的却不是棋剑风流,而是怪诞不羁。
关于他行事怪异、恣意妄为的传闻很多,比如说,他分明是个瞎子,却喜欢附庸风雅,收藏书画、又喜欢自己在家煮乌梅红豆粥,前些日子家中不慎起火,把他收藏的书画一把火烧光不算,差点连人都给烧了,干脆赖在万佛寺跟旷远作伴。
前些日子偶然兴起,去御香楼寻欢,点了牡丹姑娘的场面,却一不弹琴,二不听曲,见面就拿出本如何勘验解剖死人的《洗冤录》,让牡丹姑娘念给他听,差点没把牡丹吓死!
自称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的老鸨喜来春,始终弄不明白,这位何公子怎么能用一派温文尔雅的翩翩风度,做出这种种匪夷所思的荒唐事?
何如是乐在其中,他行他素,任人贬褒,“如是”之名,据说是取自“我见青山多风雅,料青山见我亦如是”,听起来不错,可他偏是个瞎子,他看青山一团漆黑,那青山看他……
听见大名鼎鼎的锦衣卫统领搭话,何如是置若罔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大家说话,径直走进供奉“佛骨”的大殿,端坐蒲团之上,“咚咚咚咚”敲起木鱼,贞儿哭笑不得,旷远摇头叹气。
夕阳西下,已近黄昏,何如是终于从蒲团上坐起,负手在大殿里踱了一圈,衰颓的大殿里透着一股森森寒气,佛座上的白骨在帷幕后隐隐有些狰然,何如是当然看不到,他负手背向达摩祖师的白骨站着,似乎在考虑在哪一块地方躺下过夜比较舒服。
静坐的时候,可以感觉从大门口桃花林里吹来的风,那风从敞门里吹进来,吹过空荡荡的大殿,在身后帷幕佛坐上发出紊乱的嘎嘎声,整个大殿只有放遗骨的佛座,其余空无一物。大殿的墙上还画上了种种恐怖鬼相,但很可惜,何如是是个瞎子。
“沈统领有何打算?”何如是突然开口,吓了众人一跳。
“什么打算?”沈风莫明其妙。
“达摩祖师的佛骨被人盗走,换了一具崭新的白骨,这不是简单的失窃,这是人命关天。”何如是大而无神的眼珠朝众人一瞥,贞儿忍不住打个冷颤,突如其来的寒透骨髓。
“不知何公子对此有何高见?”沈风摸不清此人是敌是友,只好打起太极拳。
“办法只有一个——报官!”何如是说完,重新老僧入定。
“不能报官,不能报官啊,沈风,报了官,官府一定要抓旷远师父去坐牢!”贞儿急道。
“是啊,何公子,到时候我们拿不出证据,旷远师父说不定还会被当作杀人凶手问罪。”沈风沉吟半响,还是把心头疑惑说了出来。
“那依沈统领的意思,此事当如何办?是将错就错,把这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骷髅当作达摩祖师,还是让旷远师父一走了之?”何如是总算开了金口。
“走!走,我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旷远心胆俱丧,“我要去少林找师父,求他老人家替我作主!”旷远扭头就往殿外冲去,不料正撞在一堵肉墙上。
众人都没有看清何如是是如何从蒲团上站起,又挡住旷远去路的,沈风暗暗讶异,霍倚天背后的身份是飞天蝙蝠,这位何如是,不知道又是何方高人?
“何公子,看在小僧这些天待您不薄的面上,你就行行好,当什么都没看见,放过小僧吧,我没杀人,我什么都没做!”旷远神智有些混乱,嘴里兀自嘟囔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公子……”
“旷远师父,何某当然会帮你,所以才不让你一走了之,”何如是扶起酥成一团烂泥般的旷远,安顿在蒲团上坐好,“你只要逃出万佛寺,马上就会有人报官抓你,这本来就是别人设好的局,布下天罗地网在等着你。一旦逃跑被抓,更加百口莫辩,这具无名骷髅主人是谁,缘何来此,你说得清吗?岂不坐更加实了你眼见佛骨被盗,为了延续庙中香火,杀人剔骨的罪名吗?”
看着旷远渐渐安静下来,何如是继续说道,“那时不但你身陷囹圄,只怕你这两位朋友也要受牵连,问一个知情不举,纵容杀人凶手逃匿的罪名!”
何如是有理有据,不由三人不服,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旷远师父自行去官府报案,请官府派人抓捕窃贼,同时也替这具尸骨找回苦主,京兆尹童大人是个清官,料也不致难为小师父。”何如是一口气说完,转身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