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句七字,或缓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不穷,仿佛世间歌曲腔调俱出其下,令人叹为观止!
此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渐渐的就听不见了。满湖的人都屏气凝神。
静到不能再静之后,忽然有一点声音从水底缓缓发出,慢慢扬起,像元宵烟火,一个弹子上天,瞬间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这一声飞起之后,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那弹弦子的老妪亦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同村姑声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坞春晓,百鸟齐鸣,耳朵忙不过来,不晓得听哪一声的好。众人正听得心神摇动,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
台下众人呆愣片刻,突然回过神来,轰然雷动,花瓣漫天,那姑娘却径直起身,退回后台去了。
喜来春得意洋洋的看着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挑战御香楼的敦煌坊,刹那间变得门可罗雀,满场的宾客都被成功吸引到自家游舫跟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乞丐,浮萍一般浮在水面上,围着游舫大声叫卖葵花子、西瓜子、落花生、山里红、核桃仁……吵得河里的鱼都听的见,喜来春当着满场贵宾的面,断断不能使出泼妇骂街的看家本领轰人,干看着人家“帮个人场”。
微风吹起,原本清澈的湖水被阳光染成半透明的金色,坊上泛着银光的帘子半卷半掩,大片大片的云朵被渲染成嫣红,点缀半空,有几块云朵几乎接触到了宽阔的水面。知道对头的气焰已经被压了下去,喜来春明白:该是主角上台的时候了!
小喜自从那个蓝裙姑娘上台开始,就眼珠不错的盯着看,奈何隔岸观花,看不真切,心急如焚的小喜,真恨不得“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游到画舫跟前!
楚宏注意到小喜的异常,哂笑道:“咦!你这小子,不会也春心大动吧?认命吧小子,再好的姑娘,这辈子都跟你无缘了!”
小喜充耳不闻,无可奈何的看着那“村姑”表演完毕,被喜来春搀扶到船里休息去了。
不知不觉间日上三竿,湖上酒醇果香,春意融融,游舫上早已摆开酒席,笙歌花宴,把酒言欢。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花魁出来献艺了!
首先出来的是御香楼旗下八坊之一的丁香坊花魁丁香姑娘,已经名动京华数年之久,裙下之客甚多,人还没上场,众人抛洒上舞台上的花瓣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数名身姿修长的舞姬,伴着周围悠扬的鼓乐之声翩翩起舞,转腰扬袖,裙踞飘飘,舞姿曼妙,宛如临风踏水,误入瑶池仙境。
乐声转而高扬,舞姬长袖轻舒,行云流水一般舒展开来,罗衣从风,妙态横生,似乎空气都因为水袖的挥动变成醉人的香风,乐曲声渐渐转弱,舞姬逐渐向中间聚拢,慢慢地曲声变得细细不可闻……
众人本以为这一舞就此结束,突然箫声悠扬而起,在一片静谧的波光粼粼中,清亮的声音格外荡人心魄。舞姬长袖一挥,无数娇艳鲜嫩的花瓣扬起,轻轻地飘散在天地之间,薰风吹来,伴着花香四散,在这漫天的花雨之中,舞姬翩然后退,一位碧衣女子出现在舞台正中,整个场面如同一朵花在瞬间绽放,红色的花瓣在向四周伸展,露出纯洁娇嫩的花蕊。
舞姬穿的舞衣皆是红色,独独丁香一人身穿雨后天晴豆沙裙,那些粉嫩娇艳的红,出人意料反倒成了绿叶,碧衣丁香成了一朵众星捧月的红花,巧翻彩袖,妖折纤腰,轻轻如蛱蝶穿花,款款似晴蜓点水,起初伴着曲声乍翱乍翔,不徐不疾,后来箫声逐渐高亢激昂,她的动作也跟着急促起来,一霎时红遮绿卷,宛如一片波涛在水面掀起。
众人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不过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淡妆素服,生得梨花带雨,袅娜轻盈,如同一个超凡脱俗的仙子,硬生生被谪入这尘世之中……
丁香坊之后,千落坊、玫瑰坊、玉兰坊、百合坊、、茉莉坊、蔷薇坊的花魁依次出来献艺,或歌或舞,弹琴吹箫,各展所长,独独不见牡丹坊花魁牡丹姑娘,听说是病了,宾客也无暇深究。
楚宏、小喜、贞儿、千落全都看的全神贯注,压根忘记还有正事要办。
贞儿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将近中午的天色,顿足道:“坏了坏了,还要上山拜佛祈福呢,怎么只顾在这里看热闹了!”
楚宏此时也把兴趣从台上花魁身上转回千落身上,“是啊是啊,不如大家一起去烧香吧!”
千落一怔,“怎么,楚兄也想跟我们一起去烧香?”
“闲花野草不堪入眼,今日风和日丽,万佛寺远在万岁山山顶,春色正浓,沿途看看风景也不错啊!”小喜急忙出来替主子圆场,话说得无可挑剔,楚宏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附和,抢先一步跟在千落身后,赖上人家了。
上得山来,贞儿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何时,半山腰耸立起一座气势轩昂的天地观,楚漆大门敞开,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和游山玩水的闲人公子,熙熙攘攘,潮水般在门口进进出出,不由诧异道:“数年不回京城,什么时候这里建了一座道观?”
小喜走上前看了看,也咂嘴道:“南宫公子有所不知,这里就是天朝第一真人——六道真人修仙之所,前一阵子他还上表朝廷,请求把山上的万佛寺迁走,说人家堵住了他通达天庭的仙道!”
千落惊讶起来,“自古佛道一家,难不成朝廷还打一家抬一家不成?”
“谁说不是哪,可是太皇太后他——”小喜突然哑了,不知所措的看着半张着嘴,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说出口来的。
楚宏当然知道这件事,太皇太后好道,日月王朝崇佛,夹在中间的皇帝除了为难还是为难,朝臣大都不赞同贬佛礼道,此事一直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