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惊讶的下巴掉下来了,戏子乃是这世间最最卑贱不过的行当,连乞丐都比不上,跟千人骑万人胯的娼妓同流,贩夫走卒尚且不齿,这位孙公子竟然放下身段,客串戏子救场,生的又是如此美貌绝伦,当下场中浮华子弟大哗,一个个拔长脖子,等着领略人家绝活。
千落虽然羞涩,却不退缩,说完话,对着一旁懵了的秋海棠拱手道:“不知秋班主今天唱的是《牡丹亭》哪一折啊?”
“回孙公子,唱得是第十出《惊梦》。”旁边一枝花忙递上戏文,往日听说京城阔少有精通客串戏曲的高人,没想到让自己师徒撞上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台下公子老爷们乍然听到这般生生燕语、荔荔莺歌,早酥了三魂七魄,初时震惊,继而叫好,掌声雷动,就差没把无味楼这所百年老店的屋脊掀翻。
正在阁楼雅座饕餮的小泥鳅也惊动了,探头喊道:“楼上谁在唱,嗓子还真是不赖!走,大伙也瞧瞧新鲜去!”
待台上唱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答闲寻遍,幽闺自怜……”唱做俱佳,一板一眼,任是秋海棠这样的南曲高手,也是颔首赞叹,自愧不如!
楚宏回头命小喜,“快,给朕撒银子上去!”
小喜蘑菇半天,找不到散碎银子,楚宏心急,拽过一把金瓜子扔上台去,众人也醒悟过来,一时间银子、铜钱漫天飞舞,一枝花高兴的打拱作揖:“谢各位爷打赏,谢各位爷打赏!”
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面的小乞丐,刚一抬头看到台上的千落公子,吓的嘴巴半天没合拢,猛然转过身去,拼命往人后挤,“路头儿,快——快帮我逃出去!”
“咦!好好的戏文不听,你瞎挤什么,刚才拼命要进来,刚进来又要出去,真搞不懂你这小子!”
“台上那个人唱曲的是我冤家对头,让她看到我死定了!是兄弟就快帮我逃出去!”
路放歌讪笑道:“小泥鳅,原来你小子也有怕的时候!”
笤帚好不容易挤出来,路头儿盯着狼狈不堪的小乞丐,“哎,小泥鳅,你连当朝国舅都不怕,怎么会怕一个娇滴滴的公子哥?莫非他身怀绝技?”
“绝个死鬼,我是怕她们回家告我刁状!”
小泥鳅拱着脖子,掂着脚尖,一阵风似的溜远了……
……
“秋海棠谢孙公子大恩!”
看着跪倒在地的名旦,千落一反刚才在台上的展扬洒脱,重新拘谨扭捏起来,红着脸往南宫贞身后躲。
“舍弟幼时随父母游历在钱塘一带,粗通南曲,让兄台见笑了!”南宫贞大方展扬,应对得体。
“孙公子如此惊才绝艳,还只算是粗通,恐怕小的们再也无脸卖唱,真要带着徒弟沿街乞讨了!”秋海棠身体虚弱,脸色越发苍白,微微颤抖摇晃。
小喜忙道:“一枝花,还不赶快扶你师父进内堂休息,再去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一旁无味楼的老板,早就带着郎中过来了,众人忙让进去,回头看那掌柜的,身材颀长,浓眉阔眼,不愧是百年老店的传人。
“鄙人无味楼掌柜苏味道,多谢这位公子江湖救急,保住小的百年家业名声,小的备好薄酒一席,还请诸位赏脸!”
千落忙站出来:“多谢廖掌柜厚意,略施援手,算不得什么江湖救急,家中还在等待我们兄弟回去,就不叨扰了,改日再叙。”说罢拉拉兄长衣袖,眉目示意。
“多谢苏掌柜好意,我们出来逛了好一阵子,恐怕家人悬心,不便久待,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南宫贞说罢,拉起千落,飘然出了无味楼。
楚宏着急起来,追上去大喊,“两位公子,还没告诉我府上哪里,日后好上门拜会啊!”
“家父奉旨戌边,十几年未曾回京,梧桐巷****寒舍,不足迎客,有缘自会相会,楚公子何必强求!还是——”千落露出犁涡,回头微微一笑。
“小喜,还愣着干什么,悄悄跟上他们!”楚宏当机立断。
“皇上,不是要去国舅家吗?”
“多嘴!”
小喜忙缩起脑袋,现在他也不敢肯定它还能在自己脖子上趴多久了,有气无力道:“皇上,奴才看他们去的方向,是往万佛寺的。”
“还不快追!”楚宏大步流星,把小喜撇的远远的。
人间四月,莺****长。
又值万佛寺一年一度的“朝佛会”,住持无忧大师率领座下弟子,从檀香宝柜中请出震寺之宝达摩佛骨,供善男信女瞻仰膜拜。
这样的好日子,溜出来闲逛的人自然不少,逶迤的山道上,走来两位公子哥,一个英姿飒爽,星眸深不见底;另一个青袍箭袖,举止奢华,正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沈风和霍倚天。
“咦!”沈风彷佛看见大象长了翅膀一般吃惊不小,远处走来的人——竟然是日月王朝少帝楚宏!身后跟着的,赫然就是小喜。
沈风忙拉着霍倚天,转身朝小路走去,弄得人家莫明其妙,沈风也不解释,自顾往前走去。
“大哥,你要去抓野兔吗?怎么往悬崖上走?”霍倚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突然失常的沈风。
沈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的笑笑,看着楚宏主仆去的远了,这才重新回到大殿前。
随众人瞻仰过佛颜,两人在寺中随意闲逛,万佛寺这两年日渐萧瑟,这几日因为佛骨,香客云集,格外热闹,所有法像面前都挤满善男信女,焚香祷告,求签问卦,虔诚至极。
霍倚天笑道:“风大哥,神佛每天要听这么多人絮叨,烦也烦死了!”
“神鬼佛魔,无非世人杜撰。求神拜佛,不过愚人自愚。只道是有求必应,却不知无欲则刚。”沈风一番话,引的佛前众人纷纷侧目,不悦之极。
霍倚天不以为然道:“世间谁人不愚?谁人不痴?今日倒偏要替大哥你这个不信鬼神的人,求上一支,看看灵不灵。”说罢抓过签筒,伸手便摇了一支,沈风拗不过他,也摇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