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丈夫面有不悦之色，忙上前替丈夫宽衣道：“老爷，您急着找晏儿，有什么事吗？”
“无知小儿，今日竟在朝堂当众立下军令，一个月荡平海疆倭寇！”海仲余怒未消，袍袖一挥，桌上一对羊脂玉瓶应声粉身碎骨。
“什么？一个月荡平……晏儿他是疯了！”海夫人大惊失色，“老爷，你怎么不拦住他？太皇太后怎么说？”
“这小子近来反常，我看他是色迷心窍！为博美人一笑，竟是什么也不顾了！他不知道此事弄的不好，要掉脑袋的！”海仲捶案大怒。
“老爷！”
“皇上，您慢点，奴才要跟不上您了！”
说话的跟班蓝衫皂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追在一个紫袍公子屁股后头，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紧张的四处观望，好像他口袋里揣了万两黄金似的。
“叫朕公子！”
身后的跟班揣好兜里的金银财宝追上来，老大不满意的抱怨：“皇——公子，您好好的皇宫不呆，跑到这大街上干嘛？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还有我小喜的好吗？”
“整天呆在皇宫，闷都快闷死了，还要听那些迂腐大臣的聒噪，烦！以前当太子的时候，总觉得当上皇帝以后日子就舒坦了，谁知道更惨！早知道朕就不当这个倒霉皇帝了！”紫袍公子疾步如飞往前走，彷佛身后跟着三千追军似的。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有人可是做梦都想当上皇帝，听说还跑到太皇太后那里，整整哭了三天呐！”
“你是说睿皇兄？嗨，先帝不是已经封他为睿王了吗，难不成还真要朕把这身龙袍脱了让他不成？切！”
“那哪成，皇上才是先皇嫡子，我朝规矩，皇位传嫡不传长！”小喜一脸不以为然，“皇上，我们这是要去哪？万岁山一带现在最热闹的就是无极观，要不要奴才带您去看看？”
“下次再看吧，朕今天出来是想去看看朕的娘舅？”
“娘舅？皇上是说镇守海疆的孙侯爷？”
“除了他，朕难道又冒出一个娘舅不成？”
“这倒也是，孙大人正正经经是皇上您的亲娘舅，太后的亲弟弟，嘎嘎响的皇亲国戚，可惜这些年哪，光没沾上不说，遭的罪倒不少。”小喜咂咂嘴，一脸的不平。
“哦，这么说倒是朕误了自己的娘舅？”
“可不是吗，自打娘娘诞下龙子，册封为先皇的皇后，孙大人虽说也封了个侯爷，却还是从京城外放到海疆，跟充军流放差不厘，皇上那会子还在襁褓里睡着，听宫里的老人说，临走前那个晚上，国舅爷提着脑袋闯宫，非要见见自己妹妹、外甥才走，抱着皇上哭得那个伤心哟，唉！太皇太后也太狠心了点！”
“嘻！你这奴才敢在背后议论太皇太后的不是，当心我禀报她老人家，剥你的皮！”
小喜忙把身子一缩，“皇上，奴才知道你最疼小喜了，您不会那么做的！”
“油腔滑调的鬼东西！快点跟上来，朕看完娘舅，顺便还想逛逛京城呢，多少年没出来玩过了！”
“闹了半天，看娘舅是幌子，自己逛荡是真！”小喜忍不住小声嘀咕。
“嘀咕什么呐？快点走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市集上，叫卖声不绝于耳，隔着老远就能闻见空气中刨花头油、肉馅包子、羊汤爆肚的香气，小喜狠狠吸了吸鼻子。
“皇上，您知道孙大人家住在哪里吗？”小喜看着昏头鸭一样的楚宏，狐疑起来。
“住在哪？朕幼年时听母后说，她娘家住在万佛寺旁边，具体哪里不清楚，小喜，你知道吗？”楚宏一边问，一边好奇的盯着路边衣衫褴缕的乞丐。
小喜哭笑不得，“奴才每天在宫里陪着万岁爷，哪里知道外臣家门朝哪开？”看着楚宏瞪大眼睛，忙陪笑道，“皇上放心，路在鼻子底下——咱们问呗！”
“狡猾的奴才！小喜，你进宫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皇上，奴才是吃百家饭的。”
“什么？吃百家饭！”紫袍公子停下脚步，诧异的盯着眼前的跟班，“难不成你跟洪武爷一样，也当和尚？”
“洪武爷吃百家饭除了当和尚，还当叫花子，奴才只当过叫花子，没当过和尚。”小喜指着路边闪过的一对讨饭爷孙，“就跟他们一样，”看到路边成群结队的叫花子，颇为惊讶道，“皇上，去岁天下丰收，春荒怎么还闹得这么厉害？”
楚宏一脸没好气道“哼！谁知道呢！朕明日问问海阁老！小喜，你当叫花子，在哪里当的？”楚宏不敢相信的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跟班。
“回皇上，就在这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家乡黄河开了口子，就是几年前于逊于御史上书朝廷赈灾河南府，反而挨了板子的时候。全家十几口淹死的淹死，饿死的饿死，就剩下我一人领着邻居小妹，一路讨饭到了京城，被王公公收留，这才进宫，当了太监。”小喜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还真是可怜，哎，你进了宫，你那个邻居小妹怎么办？”
“我们讨饭来京城，一路上就是踩着死人尸首奔命，来京城没多久，小妹就病了，我没钱给她延医买药，只好把她放在一所废弃的道观里，那病大半个月也不见好，后来听人说那是大灾之后的疫症，熬点艾叶喝会好一点，我偷偷摸到人家艾叶田里搂了一捆，差点被恶狗咬破裤管……谁知道天黑我摸回庙里的时候，小妹竟然不见了，不知道是旁人怕她传染把她丢去山沟，还是被使了坏心眼的人偷了去卖，反正我再没见着她，一个机灵懂事又好看的小人儿，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
小喜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紫袍公子也愣了，半响开口安慰道：“好小喜，别伤心了，朕平日里看你总是笑嘻嘻的，还以为你生下来就是一肚子笑话呢，没成想也是根苦藤瓜。好，朕答应你，只要你的小妹还活着，天上地下，朕一定把她找来还你！今后朕准你每月出宫一趟，找你的小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