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清月高,天地间仿佛变得无比阔远,月光苍茫一片。
他负手立于窗前,目光穿透重重夜色不知投向何方,夜风迎面轻拂,吹得他衣衫飘荡。千落突然觉得这身影如此孤寂,沉淀了难言的清冷,悍然和俊伟都难以掩饰他身上突如其来的落寞。
忽听他喃喃问道:“古人云蜀道难难如登天,千落,这四周都是崇山峻岭,你一个小姑娘单身何以到此,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有,你师父飞天蝙蝠现在何处?”
千落不语,凝神看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觉得他仿佛会融入这清寂的月色中去,弦下略高,羽音清扬袅袅尚婉转。
他本来静如深海的眼底突然掠过一丝警觉,一抬手压住了琴弦,悠悠弦音顿时拦腰中断。
千落诧异抬头,看到他转为凝重的神色,便知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以他沉稳的性子,绝不会做出如此唐突佳音的举动。
她没有开口问,心头一掠而过的些许慌乱在看见他悍然坚冷的面容时消失殆尽,静静站起身来。
“有什么非带不可的东西,就去拿来。”
千落顿了顿,快步取来一大瓶药给他:“这是伤药。”
那人看她一眼,收药入怀,“跟我一起走!”
两人出了竹屋,对面山崖上点点火光,骤然燃起为数众多的火把,那人沉声冷哼,悍霸不屑的眼底透出冰寒冷冽,风云暗涌,隐约竟是杀机。
来人如此大动干戈,颇出千落意料。更不知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这个落魄帝姬来的,还是冲着彻辰父子来的。
耳边骤然响起呼啸的声音,“小心!”随着他一声低喝,身形一闪早已拉过佳人,护在身下。
这场景依稀见过,那是在凤鸣山脚,面对赫图势在必得的追杀,简昊拉过自己藏在胸前……
没容千落多想,数十支火箭伴随着巨大的呼啸声铺天盖地袭来,天女散花般落在院中屋顶,干燥的竹枝见火即燃,院前院后瞬间冒起大片火光,狠霸之意不在赫图的弩机毒箭之下。
对面高崖离此处尚隔着河流,那人护着千落避往屋后。四周隐隐传来马蹄声,来者甚众,此时若被困在院中便是死路一条,但出去更是正中对方下怀。
敌我悬殊不能硬碰,他低声问千落:“这里可有其他出路?”
千落簇簇发抖,想也不想便摇起头来。
那人倒不催她,低头汲起井水,撕下一块外袍浸湿,给她遮住口鼻,以免被漫天浓烟呛坏,一边问道:“屋子是何人所建?”
千落道:“我师父。”
“屋后是万丈山崖?”
“好像是。”
“有没有暗道机关之类的地方?”
“有。”千落顿时想起羊皮信纸上的嘱咐,当时还笑师父诡诈之人多狐疑之心。
“在哪儿?”中年男子追问。
周围火势渐猛,东撞西撞杂乱无章,烟随风走越来越浓,劈里啪啦竹子爆裂的声音接踵而起。
火舌汹涌,敌人的箭不间断地射来。
那人挡下一支冷箭,将千落拽到屋角暗影处,这才追问道:“秘道在哪儿?”
“药房!”千落喊道,“药房有秘道。”
“通往何处?”
“不知道。”
那人闻言,将手中浸湿的长袍往千落身上一披:“走!”
竹屋早被冲天而起的火势染成了一片红,所幸还未倒塌。两人冲进去后,只觉得热浪灼人浓烟滚滚,不时有东西砸落下来,四处火苗狂舞,星火乱窜。
好在屋子不大,两步便撞入药房,千落指着已经被火舌****过半的书柜:“在那后面!”
火旺烟浓,几乎什么也看不清,那人将她往后一拉,抬腿踹向书柜。
“轰”的一声,书柜摧枯拉朽一般随着飞溅而出的火焰倾颓一地,露出个一人大小的洞口。顿时一阵旋风从洞中涌出,推得熊熊火势迎面向两人扑来。
那人护着千落往旁边躲开,顺势拉过已半干不湿的外袍猛抽两下,火势暂时向两边翻滚过去。“快走!”他先将千落送入秘道,自己随后而来。
秘道还算宽阔,避开了灼人的热浪,里面湿闷的空气反而显得凉爽,并有微风从前面送来,看来另一端有出口。
千落随那人的脚步摸索着一路向前,他的手始终牵扶着她,她觉得自己手心冰凉,而他手中暖意稳定如旧。
四周漆黑如幕,脚下高低不平,偶尔会踩到积水,可以推测这所谓“秘道”或者是天然形成而非人工开凿。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身后喧闹的火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那人突然停下来:“前面是出口,我先去看看。”
千落拽住他:“一起去。”
黑暗中她感觉他的眼神有如实质般在她脸上掠过,耳边响起不容反驳的声音:“等着。”
她一步没跟上,他已拨开草木出了洞口,接着转身回来:“他们很快会发现这里,先出去再想办法。”
出了洞口,原来这里并未远离竹屋。这出口和竹屋的入口实际上是一个山道的两端,一边被人建了竹屋,一边被自然生长的树草掩住,便是他们现在所在。
往后看去只见一片火光,火势盛极后渐趋衰落,接着很快熄灭,像是被人扑灭的样子。如此大火瞬息便被扑灭,这些人纵火灭火迅捷有序,显然是受过训练的精干军卒,实力叫人足底生寒。
黑暗中本来四散山崖的点点火把迅速集合在一处,又分开数支,一支追往上游,余下三支追向下游。向下游的三支,一支快速向他们这边而来,另外两支又扇形散开慢速前进,进行合围式搜索。
马蹄声由远而近,山影暗处,那人的神色冷凝如刀锋,淡淡扫过敌势。敌人大概是认定他们人在这边,兵马便集中在这岸,反而将对岸空出,他低头对千落道:“一会儿在水里抓紧我。”
千落知他要涉水渡河,点头答应。任由他伸手揽上不盈一握的纤腰,带她往深水去。水的浮力缓缓地将他们托起,他的手臂有力地环在千落腰上,使两人不至于被水流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