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横行无忌的西戎匪兵,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关门闭锁,时不时可以看见原本精美富丽的宅院,大火烧过,变为断壁残垣,门前石狮上依稀还有未曾来得及揩拭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一副被劫掠过后的凄惨景象。
千落心中牵挂简蔷,惴惴问道:“阿里,你说赫图会对亡国的公主怎么样?”
“你是想问刚才那位吴越公主,还是问你自己?”
“两者都问!”
阿里看着千落斩钉截铁的眼神,扭过头去瞧着帘外,“你不是见过其其格吗?”
千落的心顿时沉到水底,“衣冠禽兽!”
“落在赫图手中,那个公主还有一丝活路,若是落在跋将军那般莽汉手中,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如此说来,我还要替简蔷谢谢令皇兄?”千落冷哼一声,追问道,“怎么只见皇后带着简蔷,不见简薇?”
“听闻训诫司的人说,简薇入宫之后就生了重病,也算躲过一劫,当日皇后那般待你,难得帝姬不计前嫌,多方求情筹谋。”
千落低下头,依稀忆起那年杏花如雪,少年如玉,水苑里树影斑驳,一对璧人秉烛夜谈到天明……
“难得六皇弟对帝姬一片真心!”阿里似乎知道千落心中所想,“帝姬切勿辜负才是!”
“我想你误会了,苏合对我曾有过救命之恩,三年前在后蜀鬼市……并非儿女情长。”
看阿里笑而不语,千落无意深究,赶紧转移话题,“表哥说你有断袖之癖,是真是假?”
“帝姬觉得呢?”
千落撅起樱唇,蹙眉道:“我不大相信,想必是你看中的姑娘都被赫图抢去,面子上过不去,托言遮羞吧?”
萱儿隔帘问,“四皇子,帝姬,今日是各处逛逛,还是回鹿苑?”
阿里长长大了个哈欠,看着意犹未尽的千落,愁眉苦脸道““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后蜀帝都雄踞堰江上游,东逾麓江,南系易水,屏倚青城山,城池宏伟,延绵数十里。
初秋时节,梧桐零落,似雨非雨的天气,笼罩着后蜀帝都锦城,阴霾沉郁的天空,如垂眉的惆怅容颜,朵朵乌云如墨,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水来。挟带着一丝秋寒的轻风陡然增急,卷起了无数梧桐落叶,淡紫色的花瓣在空中随风飞舞,更为皇城平添了几分萧瑟。
千落跟着阿里进了鹿鸣别苑,绿萼早已等候多时,看见他们进来,扼腕庆幸,“帝姬去了好几日,也不托人捎个信回来?怎么样,赫图没有为难你们吧?”
“我们倒是没事,不过宫中上下就……”阿里见千落脸色不善,忙吩咐萱儿扶她进内廷休息,门外的侍从匆匆进来,朝他耳语几句,阿里顿时脸色大变,欲待出去,又踌躇起来。
千落心中揣度,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忙丢开萱儿,上前追问。
“没什么事,其其格来了……”
城中顺势而下,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街道平直纵横呈经纬状,将整个城池分为九九八彻辰坊。
上九坊地势略低于帝宫,圈列其外,坊间府邸星罗棋布,高檐飞柱,华美风流。御河金水玉带,两侧以盘螭雕栏护卫,专供王族出入之用,西戎匪兵烧杀抢掠,此处却毫发无损,想来是为了迎接西戎王銮驾。
一艘鎏金溢彩的丹凤飞云舟自上游驶来,前后各有八艘略小的虎贲舟随护,以明紫广帆开道顺水,徐徐转入堰江,向城中驰来。
云舟上层宽阔的通廊中,一位曼妙美妇拨开长垂的幕纱缓步走出,她走得极慢,步履轻缓,长长的流霞裙裾拖曳身后,凸显曼妙身姿。乌发流泻肩头,以素青色丝带束成坠云髻,带身纤袅,随着她的步履轻轻飘逸。
走到雕栏之侧,扶着舷窗向外看去,清风拂面,看着帘幕翻飞外的江天,神情温柔恬淡,眸中一片空澈。淡纱掠过她容颜飘飞,惊鸿一瞥。
舫中转出一个艳妆高髫的女子,“娘娘,站了这么久,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美妇头也不回,声音清漠, 芙蓉绢裳,一行一动弱柳款款,观者如沐春晖。
千落暗暗赞叹,眼珠不错的看着飞云大船进入莫愁湖畔,换乘宫轿。
萱儿惊喜道:“是柔妃娘娘来了!”
千落没好气道:“什么柔妃娘娘,不好好呆在西戎,跑我们后蜀来耀武扬威!”
“听跋将军说,西戎大王要迁都后蜀,过些日子来的人还要多,所以才派太子殿下前来打扫宫殿。”
千落气得无可无不可,“打扫宫殿?就是这样打扫的吗?”
“三千宫娥赏赐将士,既安抚军心,又腾空宫室迎接新人;金银珠宝封存国库,以备查验……”萱儿正自滔滔不绝,忽见千落满头黑线,识趣的闭上嘴。
看着阿里上前迎接,千落好奇的问道:“萱儿,西戎王除了赫图、苏合、阿里这三个儿子,还有其他的皇子吗?”
“有啊,还有西来殿下、彻辰殿下、木仁殿下……阿里王子是他们里面最懒散不羁的,碧玉笛吹得出神入化,无人能及,府里还有许多非常美丽的灯婢手执华灯,排列帐前,通宵饮酒作乐……”
千落惊奇道:“灯婢?阿里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萱儿笑起来,“那不过是木刻的美人,色彩艳丽,衣饰华贵,要不是木头的,还不早被太子殿下夺了去!饶是这样,太子殿下还不忿兄弟专美,回去就在府中弄了许多烛奴。”
“烛奴?那又是什么古怪东西?”
“就是用龙檀木雕刻许多童子,穿衣束带,手执花烛,宴饮之际让他们尽数排列四周,惹得伊京贵胄纷纷模仿。”
千落撇嘴道:“赫图府中的美人,定然很多吧?”
“是啊,每次他领兵征讨回来,皇上都赏赐他许多,加上他自己四处搜罗来的,想必他自己都数不清,每次他喝醉了,就让姬妾用宫锦结成一个彩网,抬着他回到自己的寝殿,叫做‘醉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