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赶紧狗腿地凑近:“你的衣服都湿了,很容易着凉,要不先去我那里换下来,算是我赔罪了,要不罚我替你洗衣服,好不好?不要这么小气嘛……”
初来乍到,她可不想在吴越皇宫掀起什么轩然大波,陪个小心,息事宁人自然是最好,这里又没有母后给自己撑腰!
那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上,冷风一阵寒似一阵,忍不住打了个寒栗,无奈妥协:“你的宫室在哪?”
千落大喜,匆匆穿过流水石桥,一溜回到芙蓉阁,已经是快要落锁的时间了,幸好周围没有路过的宫人,不然让人家看到自己进宫第一天,就变成了这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不被笑死才怪,说不定还要连累父皇和后蜀被人嘲笑!
两人一起进了内室,点亮灯笼,闪亮的灯火之下,千落观察倒霉蛋已经被污泥沾染得不成样子的衣服,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辨认出上面绣工精致的金线龙纹,头脑轰的一声炸开了,赶紧扶住旁边的桌子,摇摇欲坠的身体支撑着没有跌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看他年纪,自然不会是年过半百的吴越王——
“喂,你倒是快一点啊!”那人颇为不耐烦,冲着她喊起来,“我快要冻死了。”
“太子殿下——”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只觉得自己舌尖发抖。
那人愣了一下,无趣道:“你都知道了,那就赶快啊,要不是这次是瞒着父皇偷跑回来的,不想让母后担心,才不会跟着你回来这里呢!赶紧拿干衣服出来我换上,我不会告诉母后追究你推我入水的罪过!”
千落不悦的撇撇嘴,不过是个皇子罢了,自己也是帝姬呀,什么了不起!
心里这样嘀咕,到底是自己不小心害人家掉进水潭,又在人家地盘上,更怕隔壁睡着的荼蘼发现,只好亲自去箱子里翻腾衣物。
翻到一半,她僵住,手也开始颤抖起来,看来自己不得不告诉尊贵的吴越太子殿下一个不幸的消息……
“快点拿过来!”看到她手中已经拿起一件衣服,那人在背后气势十足地命令道。
犹豫了半晌,千落终于认命一样的决然转过身去,对着他举起那身素锦宫装:“这个……太子殿下……我这里……就只有这个……”
屋子里瞬间静谧得出奇,然后千落听见空气里面响起磨牙的声音。
想想也知道,一个女孩子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男装呢?她满腹冤屈地想着,看着他越来越凶狠的眼神,身体渐渐朝门外移去——
这小子不会想要咬人吧?待会儿他扑上来怎么办?虽然他不一定能够打得过自己,千落可是飞天蝙蝠的高徒啊!不过他终究是吴越的太子……想到这她又后退一步。
那人的表情倒真是一副想要咬人的样子,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没有扑过来,只是咬牙切齿地冲着千落喊叫:“还不赶紧出去找一件来,如果让母后知道了这件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将小狮子咆哮的声音抛在身后,千落一边贼没骨气的点头哈腰,一边飞一样逃离房间。
前殿有服侍的内监,应该能够暂借一套内监的衣服吧?
她一路飞奔,气喘吁吁的刚跑到宫门,“啪”的一声,宫门落锁了……
为什么自己来吴越的第一天,就遇见这种倒霉事呢?难道是因为出发之前,自己没有按照父皇所说,去庙里斋戒上香?
千落心里哀号着,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他站在门槛处,好像脸都绿了……
第二天一早,慌乱的宫人在芙蓉阁千落帝姬的房间里,找到了整晚失踪的太子殿下,他正裹着被子占据千落的床榻(他宁死也不肯穿千落提供的衣服),一边煞是有趣地瞪着旁边通宵未眠,摇摇欲坠打着瞌睡的床主……
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之后,他被宫人们簇拥着离开,如蒙大赦的千落也被福公公带进凤藻宫,皇后要询问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她不敢隐瞒,胆战心惊地将所有的细节和盘托出。
好在这个皇后不像母后那么严厉,微笑着拉过自己的小手,竟然还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宴欢迎自己到来……
这一切无力阻止细碎的谣言在坊间秘密传播,她头一次见识到了宫廷谣言的恐怖,尤其是这件事情涉及“殿下”、“帝姬”、“床榻”、“衣服”、“凌乱”、“夜半无人”这几个关键词之后,更加成为宫人们热衷得出奇的谈资,最后,吴越两位金枝玉叶——简薇、简蔷也跑上门来看热闹。
关于太子殿下为何会在那样诡异的时间,出现在一个刚刚进宫的邻国帝姬床上,诸多猜测迅速地演变成众多不同的版本,香艳的,恐怖的,离奇的,阴谋的……偶尔传入耳中的只言片语,让千落每一次听到都会禁不住心惊胆战、面热心跳。
之后,她日常举动之间,开始谨小慎微,唯恐再有什么行差踏错,惹人嘲弄,此时已经清晰的知道,这个皇宫,跟父皇母后那个皇宫,差别有如霄壤云泥!
只有那个倒霉蛋不依不饶,隔三岔五赖在阁中,不顾人家脸色,嘘寒问暖,听闻她爱弹琴,花费万金从东游觅来焦尾琴,在芙蓉阁撮土为台,筑杏花小榭,她由他闹腾,不置一词。
荼蘼却觉得主子越来越爱整天对着菱花镜,不停地比较着发式妆容,脂粉钗环,摆弄往日不屑一顾的针黹女红。
她喜欢在冬雪飘飞的季节里手捧一卷书,坐在暖炉一边,感受冬日的静谧和温馨,也喜欢在春日的阳光之下荡秋千,感受花香随着漫天的风飘过鼻端的轻快。
转眼又是一年春,杏花漫天,世人总爱把桃花附会旎丽情事,却不知杏花更要销魂,单薄如纸的花瓣,淡淡水粉的浅红,因为凄清的缘故,更显得妖娆,更适宜小儿女情窦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