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大手捉住千落愤怒的玉臂,她定睛一看,居然是简昊!
“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里,母后正四处找你们!”简昊的声音里透着恼怒,“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说罢挡在千落身前,免得这几个嚼舌的宫女看见,彼此尴尬。
两人对坐在苍翠逼人的凉亭内,她再也忍耐不住,扑进心上人怀里嘤嘤啜泣,“昊哥哥,这里住不得了!”
简昊忙扶起她,到一旁的熏云暖阁坐好,撩起云袖,轻轻替她拭去泪痕,“不过是几个没见识的小宫女,怎么当真了?听小棋子说,你赛马夺了头筹,高兴的崴了脚?”
听见意中人打趣,千落狠狠的把锦帕摔进简昊怀里,“都知道人家崴了脚,还不早点回宫来看我?整天跟什么宝鼎姐姐、玉鼎妹妹的瞎厮混!”
“没瞎混,全都睁着眼呢,不信你看看?”简昊促狭的朝她脸上凑,刚长出来的胡须蹭得人心头发痒,赶紧别过脸去,“仔细别人瞧见,这儿可不是灵犀殿!”
“那等晚上我再过去看你,这趟出门,得了几件稀罕物,正想拿给妹妹瞧。”
“晚上?怎么,晚上你不用陪宝鼎郡主吗?我可是听说,人家现在已经常住灵犀殿,准备当太子妃了!”千落一面掐酸,一面倚栏朝湖面远眺。
暮春初夏的黄昏,大片大片的云朵被渲染得金光四射,点缀半空,延绵到宽阔的水面上,原本清澈的湖水,被染成半透明的金黄,在春风的吹拂下漾起细细的水波。
知音阁四周悬挂满精巧的莲花灯,地面铺设蜀锦地毯,宫女穿梭不息,梨木托盘上俱是精美食具,不用猜就知道是为宝鼎举行宫宴。
简昊站在千落身后,温暖干燥的手心握着心上人圆润的双肩,“好妹妹,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不了过几年,回后蜀继续当我的帝姬呗!”她端坐棋盘桌后,煮熟的鸭子嘴硬,心里却暗暗叹气,后蜀内廷早就是新后满堂娇的天下,哪里还有她这个落魄帝姬的容身之处?
简昊扳过她执拗的脖颈,四目相对,一个星眸熠熠,一个杏花烟润,直直看进彼此心里……
三年之前,千落抛国离乡,寄人篱下,对着吴越后宫呷弄挑剔的目光,惶惶然如受惊的小兽,当晚忧国思乡,辗转难眠,侧头看一眼更漏,才只有戌时末分,还没有到宫门落锁的时间,索性披衣下床,悄悄走出芙蓉阁。
月色清幽动人,她不谙路径,沿着廊下通道向前慢步而行,穿过一道小桥,就进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初秋天气,花园里面已经有几分萧瑟的迹象,倒是脚边几丛雏菊,还开得朝气蓬勃。
意兴阑珊地入了花园深处,转过一丛幽篁竹林,眼前豁然开阔——
一道清澈的水流,蜿蜒经过一座巍峨险峻的假山,在一侧汇聚成鸭蛋形的水池,旁边开满姿态缤纷的菊花,叫不出各色品种,却也看得出都是不同民间的凡品,娇颜簇拥,层层叠叠,连这清冷的月夜似乎也变得热闹起来。
良辰美景,她左顾右盼,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处,让自己坐下来静心观赏月下秋菊,来回看了一圈,把主意打到被菊丛团团簇拥的假山上,欣喜地跑到山顶,却遗憾地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不甘心地扳住岩石,探出头去,只能够看到那人的半边脸孔和少许身影,园子里没有点灯,借着清幽月色,来人衣衫华美,容貌秀丽,年纪看起来比自己稍大,一派悠闲地斜躺在假山之上,半眯着眼睛,脚边躺着六耳无足雪泥瓷瓮,神情惬意,许是哪个宫里的大胆妃嫔吧?
一块光洁平滑的大青石,悉数被她高挑的身躯占据,千落犹豫再三,悄悄商议道:“这位姐姐,麻烦你稍微让一下,让我也坐一会儿好吗?”
被她的声音惊扰,那人睁开眼睛,警觉的望向四周。
那是一双明亮晶莹如最璀璨的宝石一样的眼睛,光彩流离,仿佛灿烂的星辰在漆黑的夜空里濯濯生亮,被那双眼睛盯着,千落的心脏没由来地漏跳一拍。
看到她,那人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恼火,声音却是意外地清亮好听,“什么姐姐?!你是谁?没有管教的野丫头,竟然敢打扰我喝……打扰我睡觉。”
没有管教的野丫头?!千落撇起嘴角,此人容貌虽美,嘴巴可真是不饶人!
“不让就算了,干嘛出口伤人?你才是野丫头呢!”千落说罢,金枝玉叶的倔劲上来,不依不饶的爬上假山。
不就是一座假山吗?这么小气,又不是你家的东西,大家一起坐着有什么不好?不可理喻!气头上的她顺手推了那人一把!
没想到从这一边看起来绵延顺势的假山,那一端竟然是完全悬空的,下面是一处深不可测的水潭!因为她这无比轻微的一推,伴随一声惊叫, “扑通”一声,那人掉进冰冷刺骨的水潭……
千落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呆滞了,伸出的手也不知道收回,就那样维持着呆呆的杵在那里,直到水潭传来惊慌的呼喊声才恍如梦醒,连忙跳下假山,奔到水池里,也顾不上自己的衣服好歹,扑腾着下了水,七手八脚地将那人从水池里面拉扯上来。
两只旱鸭挣扎着爬回岸边,早已是发髻散乱,衣衫狼藉,伏地喘息不止,活像是两只刚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小鬼,那人趴在地上,被水呛得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抬起头,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
她有点心虚,忍不住向后挪了挪,虽然刚才完全是无心的,但在这样大秋天的把人家推下水……
顶着气愤的目光,她只好硬撑开口:“别这么看我啊,我又不知道那边是水池,都怪你没有告诉我……”
“你……阿嚏,阿嚏……”似乎被她的话堵得气结,一阵凉浸浸的风吹过,连打了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