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却往往不能长久,那一日,贺震江一觉醒来竟不见了爱妻的踪影,以为云茜郡主又如往常一样出去散心了,便也寻去,可是最终,他翻遍了整个封州城,却还是未见云茜郡主。
贺震江不知,云茜郡主在得知其父王病重的消息后,早已偷偷回了慕容王族。
身为人女,云茜郡主本欲送老西王最后一程,寥表孝心,之后便彻底脱离慕容王族,与心爱之人相守此生,但却意外被慕容翼发觉已身怀有孕。
老西王薨,慕容翼当众逼问云茜郡主腹中孩儿的生父,而云茜郡主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那样的人,即使对待自己的女人孩儿,都可以那般无情,又怎会顾及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故为了保护贺震江,只能闭口不答,死守秘密。
紧紧逼问,终未能撬出半点消息,慕容翼心知云茜郡主性子刚烈,吃软不吃硬,不禁勃然大怒,下令将其囚禁。
慕容翼继位时并未立后,而是册封了左右两位王妃,慕容天寻之母元氏居右,慕容聪之母陈氏居左,两妃以右为尊,共同执掌后宫。
在慕容王宫中,云茜郡主素来与右妃元氏交好,元妃心善,不忍见昔日姐妹落此下场,遂极力为其求情。可慕容翼却痛斥了元妃,并下令不准任何人去探望云茜郡主。
经此一事,元妃也被冷落,陈妃反而愈渐得势,后来慕容王宫生变,一场无情的大火不仅焚毁了紫云宫,与其临近的沉香宫和云茜宫也未得幸免,元妃与云茜郡主皆葬生其中。
“贺老城主,若本王现在告诉你,你寻了多年的女儿如今就近在眼前,你是否会重新选择?”
闻得宇文千桑此话,才知她未杀自己的真正原因,贺震江激动的跨步上前,“东凤王知道我女儿的下落?她……”
“表妹,得到这个答案,你也该释怀了吧?”慕容天寻平淡的看着慕婷。
“你……”贺震江闻言震惊的看向慕婷,眼波微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抬起手似要抚摸慕婷的面颊,却又愣愣的站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同样怔在原处的慕婷早已泪满眼眶,模糊的看着那个慈祥的老人……这些年来,她过得自是无比坎坷,因此才会对这个父亲心生怨恨,一点一滴,日积月累,那怨念越来越深,越无法释怀……却原来,是她误会了,她的父亲竟一直在找她,为了找到她,不惜放下那比生命还重要的骄傲,俯首称臣,成为欧阳晨手中的一把刀!这份父爱……她何以为报?
越想越难过,那锥心刺骨的感觉几乎侵蚀了她所有的意识,泪珠抑制不住的滚落……
“噗通”跪倒在地,撩起衣袖,露出臂上那个有些狰狞的十字疤痕,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轻轻的唤着,“爹爹……”
真相来的太突然,贺震江犹不敢相信,凝视着慕婷手臂上的疤痕,半晌终于回神,急急上前,双手抚起女儿,不禁喜极而泣,“好!好孩子!爹爹……终于找到你了!好……”
看着相认的父女二人,慕容天寻与宇文千桑相视,皆淡然一笑。
“爹爹,女儿不孝,竟误以为当初是您不要我和娘了,这些年来,还一直在怨您恨您……”慕婷扑进父亲的怀中放声泣道。
“不怪你会如此想,这些年,爹不曾给过你什么,也没有尽过一日责任,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贺震江轻轻拍慰着女儿。
“不!是女儿的错!”
“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既已相认,便不要再提之前那些伤心之事了!”慕容天寻淡声道。
“嗯!”慕婷从贺震江怀中钻出,深深点头。
见那二人如此深明大义,贺震江忽然跪倒在慕容天寻和宇文千桑面前,“今日能够找回女儿,还要多谢东凤王和西玄王,请受老夫一拜!”
“谢就不必了,贺老城主是否该回答本王,你此时的选择?”
那沉静而从容的声音透着清冷,似是在压抑着什么,那绯艳而魔魅的眸光亦藏着煞气,慕容天寻却看懂了,宇文千桑虽未杀了贺震江,但在她心中,贺震江已是一个死人!
贺震江转眸看向将他抚起的慕婷,刚一张口,还未等说出什么,便听慕婷道:“爹,我们不要再管天下的事了,今后女儿陪着您去浪迹天涯可好?”
贺震江一顿,“婷儿,你真的愿意陪着为父远离尘世?”
宇文千桑亦是一惊,疑惑的看着慕婷,她对慕容天寻用情至深,难道真舍得就这样放手?想想封州初见之时,那个跟她示威炫耀,担心心爱之人会被抢走的慕婷……这些年来,她苦苦挣扎,一直在为慕容天寻而活,而慕容天寻亦支撑着她活到今日……可究竟是什么,竟然能够让一个如此深情的女子离开所爱之人?
慕婷深深的眷恋的看着慕容天寻,心中期待着他能道一句挽留她的话,可是……那终究是幻想,她永远也不可能听到……
“王兄,这便是我刚刚要对你讲的事,即使找不到爹爹,我也打算远离尘嚣,去过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这是你的自由!”慕容天寻走近,抬手,浅笑着抚去落在慕婷肩上的一片花瓣。
慕婷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的肩头,隐约可以感觉到那冰凉的指尖,勾唇一笑,一抹苦到心底的笑,“好!王兄多保重,若日后有需要我之时,便是天涯海角,婷儿也一定会赶回来的!”
言罢挽着贺震江急急的离去,似是担心再多留片刻,便会窒息或舍不得离开一般。
“告辞!”贺震江道了声。
见那两个身影逃离视线,慕容天寻摇了摇折扇,轻轻一叹,“她虽然嘴上不说,却一直很渴望这份亲情,如今这样的结局于她来说,或许再好不过了。”
宇文千桑忽然看向慕容天寻,连带着那份薄凉都看进眼中,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在无意间流露出一种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尖锐,“水寰姐姐无怨无悔的付出,燕蛊无怨无悔的等候,月琏无怨无悔的追随,慕婷无怨无悔的守望……真不知西玄王到底迷惑了多少女人……”
“东凤王言外之意,又在讽本王薄凉寡情?”慕容天寻玉手扇动折扇,慢慢踱步走近面前之人,目光平静的对着那双绯瞳。
看着慢慢靠近的他,那随意的几步,在他脚下画成,却是无比的潇洒与快意,还有唇畔的那抹浅笑,淡雅中透着诡魅,眉宇间亦隐隐带着霸气与轻狂,便是那轻摇折扇的动作,都是道不尽的优美。抛开其他,论风雅出尘,南宫羽飞不输于他,论狂傲霸气,欧阳晨不输于他,论邪魅惑人,莫正阳不输于他,可是如此集万般美于一身的人,他们却皆难以及他!
“东凤王若是不喜,本王不介意填充后宫!”仅隔一步,慕容天寻微微垂首,墨色的眸子如同望不透的深海,再抬眸之时,又亮如星,紧盯着那双绯瞳中浮动的波光,突兀的逼近,“还是……东凤王不高兴了?”
“呵!”宇文千桑轻笑一声,敛了目光看向别处,“这世间有那么多女子倾心于西玄王,若每一个本王都要不高兴,那可还有活路?”
“纵使千万女子皆倾心于我,本王最想迎娶的……却只有一个你!”慕容天寻眸光忽热,灼灼的盯着宇文千桑,趁她错愕之际,一把揽住那纤细的腰肢,抬手想要扶上那张近在咫尺的玉面。
湖水随风荡起涟漪,岸上一片静谧,偶尔响起似微微有些急促又像是叹息一般的呼吸声……
那股灼烫自心头一晃而过,宇文千桑微垂眼帘,很自然的将他的手按下,旋身转出他的臂弯,向着一侧挪了几步,讥笑道:“本王从不知,西玄王竟也有这般油嘴滑舌的一面啊!”
慕容天寻却也是一笑,那温热的目光并未因此刻生疏的称呼而敛去分毫,“那是因为……从未有人值得本王如此讨好!”
宇文千桑在心里无数遍的告诫自己,绝不可感情用事,不然就彻底输了,可却还是招架不住,不由急着道了一句,“阑阁是水寰姐姐生前所居之地,西玄王便先在此处休息吧,本王去看看大军如何了!”言毕立即匆匆而去。
见那抹红影落荒而逃,慕容天寻只觉无比欢心,眼中顿时溢满了笑意。
“婷儿,你……真的能够放下他吗?”
出了月谷的贺震江看着失而复得的爱女,眼中满满的宠溺与疼爱。
“放不下又能如何呢?”慕婷挽着父亲的手臂,淡淡勾唇。
贺震江闻言心中忽生一丝酸楚,心疼的低声开口,“可是……”
“爹,您不必劝我,在我得知王兄夺取千年冰莲的用意时,就看明白了……便是当年的瑶水寰,为他倾尽了一切……换来的,也不过是他的感激,又何况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