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季平虽不知慕容天寻想到了什么,但在看到那一抹欣然的浅笑时便全都明白了,想来能够令王如此展颜一笑的,也就只有那个女人了。
“王,我们回蒲城吧!如今东凤王与北辰王在此处对峙,若我们趁此时赶回蒲城,定能将金晨军击败!”霍季平小心的看一眼斜倚在上座的男子,拱手道。
“季平认为欧阳晨那样的人,会等着我们去端他的老巢而什么也不做吗?”慕容天寻瞟向满是算计的霍季平。
“他自是不会!”霍季平肯定的回了一句,又坚持道,“但若是有东凤王全力相阻,那么他即便想做什么,定也做不成了!”
他竟抱着让他们两败俱伤的打算!!
“季平是在替本王做决定吗?”慕容天寻那双精亮的眸子仍旧不起一丝波澜,清淡的声音亦听不出半分情绪。
“季平不敢!”霍季平闻言将头埋低,却依然不卑不亢的道:“只是……请王莫要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慕容天寻将折扇在掌中摊平,垂眸看着那上面的金龙,平静的问道,“何谓因小失大?”
“王!末将实在不忍见王多年的心血都因东凤王而付诸东流!”霍季平皱着剑眉执着的劝谏,“王的大业绝不可毁在一个女人手中!”
“季平是想言本王贪图美色,担心本王会为东凤王而弃了江山吗?”慕容天寻眼中尽是淡然与从容,让人窥探不得分毫,轻瞥着下面的霍季平。
“末将不敢!”霍季平不禁将头垂下,“末将只是……想请王三思!”
“哦?三思?那么季平想要本王思什么呢?”
霍季平抬眸看着上座的王者,眼中透着坚定,“东凤王是何样的人王应该最清楚,她不只是个女子,还是皇族储君,是冥巷之主,是湘济军的主人,手中握着整个东济!”
言到此处,霍季平眸光冷利如剑,紧紧拧着眉,躬身一礼,似是慷慨赴义般不顾后果的道:“王,这样强大的女人,古往今来,可曾出过一个?纵使是前朝的琼极太子,都不及她!”
一针见血,那每一句每一字都清晰而沉重的刺入慕容天寻耳中,却仍旧不肯罢休,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直到穿入心口。
当年的琼极太子谁人会不知不晓?
前朝末年,在东济的始帝宇文希隆揭竿而起之前,天下便已纷乱四起。当时诸藩王以皇帝昏庸,太子残暴为由,欲群起而伐之。琼极太子得知此事后却未动一兵一卒,而是以旷世珍宝金鱼佩为诱饵,引诸王互争互搏,并与好友英王结盟,联手将整个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
藩王一个接一个的被除掉,直到最后,将所有封底皆收复之时,世人本以为琼极太子会就此罢手,可不知因着什么缘故,他却将矛头指向了英王,不仅削了英王的权力,贬了其部下,还将其幽禁,直至抑郁而终!
这便是史官记下的英华之乱,后亦有人将其称作金鱼之乱。
英华之乱的最大赢家自然是琼极太子,而输得最惨的,却是英王!
之后若非琼极太子突然失踪,那么天下或许会是另一个结局!
而宇文希隆最终虽得了天下,却也一直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纵使是失了国,失了家,失了一切,只剩下琼极太子一人,前朝亦有可能会死灰复燃。
若将当年的琼极太子换成她,那么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想想今日她所布下的局……
慕容天寻闭上双眸,微微仰首,向椅背上靠去……良久后,就在霍季平以为他已睡去时,忽听上面传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语,“她不是琼极太子,本王亦不是英王!且本王与东凤王是夫妻,必会携手共进的!”
“可是……”
霍季平还欲再劝,却听慕容天寻声音清冷的吐出:“本王累了,你下去吧!”
再唤,却已无人应声,无奈之下,一声沉叹,霍季平也只得离开。
夜间,皎美的月华洒在那身战甲之上,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凉风掠过,那殷红的战袍恣意的舞起,城头之上,那个女子仿若神将般傲然默立,尽显天人之姿,豪情之美。
“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宇文千桑转头看向缓缓走来的宇文凉,浅浅一笑,“皇叔!”
宇文凉走上城头,看了看宇文千桑受伤的手臂,“伤势好些了吗?”
“嗯!”宇文千桑轻轻点头,“皇叔不必担心,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你打算在这里与欧阳晨决战吗?”宇文凉又问。
“这就要看他们的意思了,不过既然早晚都要决战,在哪里都一样!”宇文千桑平静的回道。
宇文凉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所指何人,又轻声呢喃,“两方大军皆在蒲城,他们应该会去蒲城吧?!”
“他或许会去蒲城,但月谷我是一定要夺回来的,而欧阳晨好容易才拿下月谷……”幽淡的目光眺向远处的月谷,“皇叔觉得欧阳晨会轻易还给我吗?即便是为了慕容聪,他也不会的!”
“也对!不过,你杀了慕容聪,那血影堂……”
“血影堂自是名正言顺的到了欧阳晨手中!”
“那……”宇文凉一脸凝重的看着身侧的女子。
似是看破了他的顾虑,宇文千桑又一笑,“如今除掉慕容聪,欧阳晨也算是失了一臂!”
宇文凉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又问,“封州那边如何了?”
“还没有消息。”宇文千桑欣然勾唇,语气中满是信赖,“不过有正阳在那边,不需要我分心的!”
“你就那么信他?”宇文凉挑眉看她,“切莫忘了他与西玄王之间的关系!”
宇文千桑眸色微变,却仍坚定的回道:“正阳不是他,绝不会起半分对我不利之心的!”
“好,你信莫正阳,我无话可说,毕竟他一直都在帮你,且没有做过任何于你不利之事,可是……”宇文凉目光如剑,直逼毫无准备的宇文千桑,“慕容天寻那般算计你,你为何还不惜以自己为饵去救他?”
“呵……”宇文千桑被问得一震,忙用轻笑来掩饰心中的波动,“他是因为我才沦为阶下囚的,我不想欠他,一次也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宇文凉面无表情的继续追问。
“呃?”宇文千桑不由一怔。
“你是担心欠他太多,到最后无法还清吧?!”宇文凉淡淡的问着,语气却是肯定的。
宇文千桑微微垂眸,答非所问的回道:“这些年来,我们之间从来都是公平的交易,谁也不曾欠谁的!”
“他欠你的!”宇文千桑的话音刚落,宇文凉却脱口而出。
宇文千桑抬眸看他,“他欠我的?”
“他欠你一个交待!”宇文凉沉冷的吐出一句。
闻言宇文千桑却又是一笑,“这一次,他确实算计了我,不过一开始,我也未曾向他亮明身份,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宇文凉转头看向远处,抬手抵在城墙上,意味深长的道,“桑儿从来不做亏本之事,怎么到他这里,就变得如此大方了?”
“那是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宇文千桑亦平淡的看着远方。
“同样的人?”宇文凉微眯双眸,手指轻叩石墙,“瑶姑娘之前也说过,你们是同样的人!”
提到瑶水寰,宇文千桑眸色忽然转暗,微微抿唇,“水寰姐姐……还说过什么?”
宇文凉却并没有回答她,“桑儿,你该好好问问自己的心了!”
不轻不重的声音,却让宇文千桑一惊,低声轻问,“我的心?”
“对!你的心!”宇文凉重复道。
然而下一瞬,却见宇文千桑顽劣的一笑,“我的心,自是希望皇叔能够平安无事!”
“丫头,你”宇文凉看着一脸狐笑的宇文千桑,自然也看穿了她的心思,奈何刚一开口,便被宇文千桑堵了回去。
“皇叔明日便启程回帝都吧,帝都更需要你!”
“可是……如今他已受重伤,那身武功更是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宇文凉目光灼灼,一脸的坚定。
宇文千桑似是极其疲惫的靠在城墙上,幽静的眸光望向遥不可及的天际,淡淡的道了句,“回去吧!”
没有过多的解说与劝言,简短平淡的三个字,却更让宇文凉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这一战的始作俑者是欧阳晨,顺水推舟的是慕容天寻,可是真正失败的关键……却是他!他可以不在乎生死,不在乎一切,可是他却怕她会对他失望,目光微沉,顿了顿,低声开口,“好!”那一个字虽然极轻,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般,沉重无比。
“嗯!皇叔体内的余毒刚清,自己应该省的,当多休息才是!”宇文千桑侧首叮嘱道。
“那……皇叔便先回去了,丫头也记得早些歇息。”宇文凉平静的道。
“好,皇叔慢走!”宇文千桑微微一笑,直到看着宇文凉下了城楼渐渐远去,才又回身看着远方的夜空,蹙起秀眉,双眼无神,将手轻轻的放在心口处,犹在呢喃,“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