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李隆基
楔子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诗圣”杜甫的这首《江南逢李龟年》，想必是我们从小就耳熟能详的作品。但知其真味的人，却寥寥无几。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江汉平原上的春天已经到了尾声。我走在大学的校园小径，一路的玉兰已经开到荼，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出无尽衰残的洁白。校园广播中放着老套又煽情的离别曲，暖风过后的玉兰残瓣款款落下。我走进教室，无心听课，却被那白发的先生和漂亮的男孩女孩感动得泪水泫然。那一课，动情的老先生讲的，就是这首小诗……公元511年，杜甫已经面老心衰、两鬓苍苍。春天欲去未远，和风暖阳，落花飘摇，他独自走在潭州（今湖南长沙）街头，竟在那低檐窄仄的酒馆听到了久违的歌声。一曲暂歇，歌者怅然，坐客散些碎银便纷纷离去。杜甫上前，二人四目相互端详，然后苦笑，无语凝噎。
这个人就是开元盛世日，大唐最有名的歌手李龟年。那是最好的日子！那是最美的年代！岐王李范和秘书监崔涤广揽才俊，高歌豪饮。才华横溢的杜甫与万山红遍的大唐歌手李龟年于座中结识，成了莫逆。群贤毕至，列艳如花，一流的文采风流，一等的盛世名曲。而今却是茅檐野店，暮春落花，两个沮丧寥落的衰翁。
这时，安史之乱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中国历史上最最美好的日子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正史确凿，稗官扰扰，当人们念念不忘那如梦似幻的日子时，除了感叹不尽的盛世繁华，那一双多情人，那一段凄凉话，是不得不说的。
一、惊鸿一瞥，从此君王不早朝
中原自古繁华，任他雨打风吹，风流如门前春草，一岁一枯荣。华夏大地自秦皇统一后，数汉唐风气、文物最动人心魄。其中又数玄宗皇帝开创的开元盛世，潮起潮落，最是让人唏嘘。
唐玄宗，名李隆基，武则天之孙，唐睿宗李旦之子。他自幼勇武，秉性与众王子皇孙不拘一格。杂史记载，武则天称制时，有一天心血来潮，将所有皇孙都招进大殿，看这些天真小儿女们嬉戏。恰好当时西域进贡了各种珠宝器用，孩子们见了都咿咿呀呀地争着去抢。等到兄弟们迫不及待，美玉金盏抢得不亦乐乎时，只有三郎（李旦第三子，故称）独坐在一旁，不为所动。武则天见了大为惊奇，赞叹说：“此儿当为太平天子。”于是将一个玉龙子赏赐给了他。
人说一语成谶，确实不假。随后，李唐王朝开始流水般地数易其主。
睿宗李旦即位，玄宗出类拔萃，在政变中功盖众王子，成为太子，负责监理国事。
历史常常就是这样，许许多多的偶然，聚合起来却又是必然。大约到了公元712年，天空中一颗彗星加剧了唐代历史的进程。第二天早晨，崇信道教的睿宗询问天象，一名道士说：“彗星出现，乃是国事要除旧更新了。皇太子当为天子！”就这样，一个月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李隆基成了大唐的新主，改国号为先天，随后改为开元，一副广阔天地大有所为的气概。那一年，他才二十七岁。
接下来，少年天子扫除政治障碍，知人善用，励精图治。到了开元中期，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大唐气象恢弘捭阖，中原物华天宝，王化所及，万国朝贺。杜甫的《忆昔》诗其一提到：
忆昔先皇巡朔方，
千乘万骑入咸阳。
阴山骄子汗血马，
长驱东胡胡走藏。
其二又提到：
忆昔开元全盛日，
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
公私仓廪俱丰实。
无论是版图军事，还是生民国用，无不威赫备具。这时候，人到中年的玄宗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当年那壮阔的英雄之气，渐渐融化为一颗柔软温暖的儿女情长之心。
开元二十八年年末，玄宗皇帝的宠妃武惠妃已经死了近四年了。这个功成志满的男人开始变得暴躁不安，三千佳丽的后宫竟找不出一个令他中意的人选。为了排遣孤寂，年底，玄宗带领皇亲国戚共赴长安郊外骊山脚下的华清池泡温泉。
一千五百多年前，就在那座山上，周幽王为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断送了西周国祚。而玄宗万万没想到，类似的故事会重现。更没想到的是，故事的主角竟然是他这个自以为千古明君的男人。
那是岁末时节的一个傍晚，夜幕初降，华清池行宫里里外外华灯如昼。这数千年来经流不停的温泉水，如环佩般叮咚悦耳。最寒冷的天气已经过去，但这郊外的山下依旧有几分料峭。王子皇孙，佳丽妃嫔，文臣武将，都接受了天子的恩赐，浸入这汩汩的泉水中，尽享这盛世繁华的馈赠。浓浓的雾气早已氤氲开来，满山尽是云霭，处处都是香风，满地尽是遗珠堕钿。何似在人间！
玄宗眯着迷蒙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兴味慢慢索然。忽然，雾气深处，隐隐约约飘过一个人影。月色下，温水气蒸，人影慢移，近处看，竟是一个女子。玄宗一时不知所措，刀枪阵里走来，脂粉堆里滚过的帝王，竟有些局促起来，疑心是月宫姮娥降临！
更近一些，玄宗张开他欲睡的双眼，定睛望去。不远处的女子素衣宽服，长长的黑丝一半轻轻挽在耳边，一半放肆地泄流在双肩上。小小的山花斜斜地簪在耳际，映着丰腴而娇羞的双颊，像花蕊一般。
这人世常常充满了巧妙和造化，让人不知所措，无可奈何。但若是没有了这些巧妙和造化，人生就只能如看老旧的木偶戏般，一开场就知道结局，一睁眼就能看到尽头，一出现就知道每个人都不能自已。那样的人生该是多么的无趣！
玄宗要是没有遇到这个女子，那他一辈子也许就这样安稳地过去了，那他一定认为自己此生最中意的女人只有一个——已经撒手人寰的武惠妃。可就在那个夜晚，就在那雾气氤氲的华清池畔，看着她惊恐羞怯的背影在月光下袅袅而去，他打了个激灵，有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他憋了好久的长气舒了出来，不禁地想到：“完了！”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不久后，高力士告诉他，这个女子叫玉环，寿王李瑁妃。她生于四川，从小丧父，为叔父杨玄琰收养，备受珍爱。后来杨玄琰到洛阳为官，玉环随从，竟然被选为武惠妃与玄宗之子寿王李瑁的妃子，进入了皇家。那一年，风华绝代的杨玉环十七岁，与同样年纪的寿王胶漆缠绕，恩爱无尽，直到五年后的这个夜晚。
高力士见主子忧心，看当时光景，早已了然于心。没过多久，在他的张罗下，玉环就以女道士太真的身份入驻宫内，与玄宗朝夕相伴了。
二、呢喃缱绻，三千宠爱在一身
就是那骊山的夜色，就是那雾气掩着华灯，就是那意兴了然的君王，就是那转身掩面而去的娇羞，玄宗皇帝身边多了这么个绝艳脱俗的女冠子。从此以后，李隆基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天地再次出现了日新月异、百废俱兴的景象。所不同的是，二十年前，他初登大宝，那重整河山、收拾新天地的感受育出了一代明君，千载盛世。而此时，美人初来，往日沉闷压抑的后宫似乎转瞬间多了些精气神，让人忽然飒爽起来。
来了精神的玄宗如愿以偿，拥得美人归。但即使唐代有大国气象，风气开放，兼容并包，对于这种父娶媳的行为也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帝王之家。为了常相伴，玄宗首先安抚了儿子李瑁，给他再次挑选了大家闺秀、当时也是才貌出众的韦氏为妻。不久，他又正式下令册封杨玉环为贵妃，为这个忽然降临后宫的女人找到了合理而能掩人耳目的身份。万事俱备，从此以后，这一对羡煞旁人的美眷恩爱痴情，如影随形。
若说一开始玄宗贪好美色，杨玉环只是他感情空虚时遇到的一个聊慰寂寞的人，似乎不错。可后来的相处，竟然这泱泱大国的君王落入情网，难以自拔。
玄宗皇帝天资聪颖，除了文采超拔，精通玄理之外，尤其擅长音律，几近痴迷。据说有一次，他在上朝时手指一直按着衣服起起落落。退朝后高力士询问，玄宗笑着说：“昨夜度新曲未定，朕心不安。今日早朝忽然有得，恐遗忘，乃笛奏之。”带着笛子上朝作曲，前无古人。唐代最著名的舞曲《霓裳羽衣曲》的作者就是这位君王。没有想到的是，杨玉环竟然能在这方面与他夫唱妇随。在以男权为主导的社会里，男人胸怀识见、抱负文采往往最需要女人理解和欣赏。当然，若是一个女人不仅能理解欣赏，还能唱和甚至匹敌，这样的女人，恐怕是男人的天敌。杨玉环天资聪慧，从小教习歌舞，这一点最是受李隆基赏识。给《霓裳羽衣曲》编定舞蹈，使这个曲子风靡全国的，就是杨玉环。
二人从以色相识，到以志共娱，感情越来越深。但这时的玄宗，对杨玉环依然只是一个君王对妃子的宠爱。直到天宝五载，他们之间才能说开始有真正的爱情。那一年，贵妃进宫的新鲜劲开始在玄宗身上慢慢散去，他百无聊赖中想起了梅妃，心里一惊：“竟是有多久没看过那冷峻逼人却又雅艳至极的梅妃了！”于是他兴步行至翠华殿西阁，见其中灯火暗淡，人迹寥落，感觉自己冷落了梅妃，不觉潸然泪下。那一夜，玄宗在梅妃住处一夜未归。这可好，消息传到杨贵妃耳中，对这个宫中新秀而言简直是难以忍受。生性单纯、不谙世事的杨玉环却具备所有女人最最明显的个性——妒忌。而能排遣妒意的方法就是消极对待李隆基，甚至撒起泼来。这一次，她犯了一个大错，她不懂自己面对的这个男人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是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一国之君。后宫的一切，甚至天下的一切都是任凭他召之即来的。几天后，她为自己的单纯付出了代价。玄宗命人将她遣出宫门，送回家中。
这可是非同小可。从来只听说皇帝将妃子打入冷宫，但上下数千年，将自己的妃子送回娘家却从未有闻。玄宗这一做法，无疑告诉世人，他二人已非往日帝王与宠妃的情谊了，而是跟民间凡夫俗妇的郎情妾意一样凡俗而真切。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贵妃离宫没几天，玄宗就开始茶饭不思，人也暴躁不安起来。没过多久，他实在熬不过去了，高力士见皇帝没了贵妃就像失了魂一般，也就投石问路，探了探皇帝的口风，没多久就将贵妃接回了玄宗身边。
同样的事情，在天宝十载又发生了一次，问题却出在杨玉环身上。到底是什么问题，史书已经语焉不详。《资治通鉴》仅仅用“复忤旨”三个字简单交代，即杨贵妃再次得罪了皇帝。至于为什么得罪了皇帝，唐代诗人张祜的一首诗或许可以给我们些许线索：
日映宫城雾半开，
太真帘下畏人猜。
黄翻绰指向西树，
不信宁哥回马来。
太阳照着宫城，雾气渐渐散去。杨玉环怕人猜疑，偷偷躲到帷幔下想着自个儿甜甜的心事。宫里著名的笑星黄翻绰忽然说了一句：“看，宁哥骑马从西边过来了！”贵妃虽然不信，但还是忍不住扭头寻望。当然，文人作诗捕风捉影，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所以，有好事者猜测，诗中的宁哥是玄宗的大哥宁王。
无论什么原因，总之玄宗这一次是怒不可遏。他再次下令将贵妃驱逐出宫，遣回家安置，再也不闻不问。这可急坏了杨家老小。当初，玉环受宠，杨氏一门鸡犬升天，权势熏天。现在玉环落马，杨家以后的日子将如何度过？于是，杨家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四处找人疏通关节，进行危机公关。
事实证明，杨家的势力确实无孔不入。不久，玄宗就被人说动了。贵妃的音容笑貌、娇艳可掬，贵妃的回眸百媚、天真憨态，一瞬间就取代了忤逆的不快。玄宗腹中那一段柔肠开始回转，很快化作遏制不住的相思。当天他即让高力士前去杨家探望。
玉环原本以为一朝被驱逐，从此侯门深似海，再也难见君王一面，只好整日以泪洗面。忽听高力士来访，匆忙出来相见，又是感激重生之恩，又是悔恨当初的无知无礼，一面想起二人缱绻缠绵的好，禁不住泪如雨下。她拿起剪刀，剪下一段青丝，哀婉地说：“公公请代妾面呈圣上，玉环感君似海之恩，荐此青丝，以明悔意。”
就这样，玄宗见贵妃青丝冉冉，不禁老泪纵横，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再也不顾那九五至尊的威严，将玉环连夜接回了宫中。二人小别，如今相见，当初的愤恨怨气也一股脑忘记，有的只是夜半无人的私语，和相思后的恣意怜爱，俨然一对市井的患难夫妇。至此，那君王不再如君王，更如多情的良人，痴心的汉子；妃子也不只是妃子，恰是妩媚的少女，一心情怀的患难妻子。二人如影随形，梨园互娱，三千宠爱在一身，从此君王不早朝。
三、渔阳鼙鼓，此恨绵绵无绝期
封建时代的女子，即便如玉环般天资绝色，一旦嫁入帝王家，本该只是多情君王众多暂时玩物中的一个。而这个女子却获得了上天的青睐，在暗涛汹涌的后宫竟赢得了一份明珠般耀眼的爱情。故事原本该有个美好的结局，但上天似乎真的是公平的，他始终还是放不下红颜薄命的习惯手腕。
自从玉环两番被遣后，这二人的感情一日深似一日。玄宗的宠爱更是无以复加。晚唐才子杜牧的名作《过华清宫》其一可见端倪：
长安回望绣成堆，
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
骊山山顶的门栏次第开启，一人驾着快马经过多天的连夜飞驰进入行宫。贵妃看着这一切，不禁会意一笑。这飞马奔驰了几个日夜，为的仅是那一囊新鲜荔枝。据记载，贵妃虽然没能立为皇后，但实际享受着皇后的待遇。宫中专门为她服务的织女有七百多人，工匠五百多人，侍儿三百多人。此外，全国各地都有人献宝纳奇，玩物器用不可胜数。
杨玉环天恩宠极，杨氏一门也鸡犬升天，开始骄横跋扈。玄宗将她的三个姐姐分别封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和虢国夫人，月月赏赐十万脂粉钱，荣宠不尽。光是产物厚赐，荣宠迁就也就罢了，玄宗还直接将贵妃哥哥杨国忠任命为宰相，天下之事尽赋予他管理。从此，杨氏一族不论大小老少，尽为朱紫贵，权势赫赫熏天，堪比皇族。《旧唐书》中记载：“玄宗每年十月幸华清宫，国忠姊妹五家扈从。每家为一队，着一色衣。五家合队，照映如百花之焕发，而遗钿坠舄瑟瑟珠翠，灿烂芳馥于路。”杜甫的《丽人行》里说：“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气焰之盛，前所未有。
一边是色艺双绝、性情相交的多情佳丽，一边是大唐无限江山，芸芸苍生。若是年轻时候的玄宗，也还会挣扎着选择立一番功业，落个青史美名。而今，他一入温柔富贵乡，再不知人间有其他闲事，直到安史之乱爆发。
天宝十四载，边陲大将安禄山集结二十万大军，以讨伐奸臣杨国忠为名在范阳起兵。战火迅速蔓延，到了第二年六月，大将哥舒翰受杨国忠权制，战败潼关，叛军攻入都城长安。还在温柔富贵乡中呵欠连天的玄宗皇帝此时才如梦初醒，顾不得颜面威信，带了贵妃匆匆出逃。那一天长安城人声鼎沸，天空中微雨默默。王子皇孙，妃嫔心腹，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悄悄撤出了皇城，朝西往蜀中而去。
这一干人马，前簇后拥，行动缓慢，走了一两天才走到兴平县马嵬坡。六月的中午，天空虽然阴霾，但暑气从地下升腾起来，夹着滚滚尘土，如浪潮般拍打着每一个人。道旁杨柳蒙上了沉沉土灰，没精打采地立在那里。偶尔一丝难得的清风拂过，似乎在嘲弄这一队不知所措的人们。士兵随皇帝匆忙出逃，不仅没有休息，腹中也空空如也。就在那一刻，他们的怒火终于在暑热中被点燃了，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眼看将士不前，军队临近哗变的危险，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看杨国忠依然趾高气扬地前来询问，不仅怒火中烧，带领禁军上前，手起刀落！杨国忠还没有弄清事情的缘由，就永远闭上了他的双眼。这一杀不要紧，愤怒的士兵们顺藤摸瓜，从杨国忠身上一直探寻，把新的目标锁定在杨贵妃身上。新一阵的怒火又重新聚集，这一次来得更猛烈。
领头的士兵们将马嵬驿团团围住，高喊着“贼本不除，誓不罢休”！这声音豪壮震天，充满着被压抑的怨恨。玄宗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先是惊愕，然后是恐惧，到最后一脸黯然无奈。他立在驿站前，望着前面人潮阵阵，汹涌澎湃，迟迟不知如何断绝。天空越发沉重，西边出现了淡淡的云朵。透过人群，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几棵矮树，几丛油油的绿意，却不见一个人，甚至一个活物。
玄宗痴痴地望着前方，想到了多年前骊山的那个夜晚，想到玉环如痴儿女一般和自己无理取闹，想到广殿深宫的窃窃私语，想到艳绝天下的《霓裳羽衣曲》，不禁泪水涟涟。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点了点头，走进驿站，将玉环紧紧地拥着，拥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想，君王自古该薄情，这也是有定数的吧。若能料想今日的死别，当年该不相见的好。
直到再次听到屋外的声音，他才缓缓站起来，闭上双眼，朝高力士挥了挥手：“愿妃子善地受生！”贵妃含泪道：“妾诚负国恩，死无所恨！”就这样，白绫如雪，美人似花，那一刻的流风回雪，落花依草，将一切都化为了尘土。
当安史之乱经过八年的争斗正式结束时，玄宗回到他和她曾经一同生活过的皇城，发现已是人物两非，欲语泪先流。人生就是如此，若非历经苦难，即使如蜜般的甜也是不觉得的。人类因此有了记忆的烦恼，因此有了种种情结。痴情天子玄宗皇帝如今也是白发衰翁，虽贵为太上皇，但前事浮华已去，只好零落孤寂地守着一番回忆。
不久，经过半世浮华的李隆基将杨玉环追封为皇后，完成了他早想做的事。建元元年四月，他在郁郁寡欢中离开了人世，带着一腔的悔恨，和碧落黄泉的思念，留给后人数不尽的评说、哀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