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把酒当歌趁今朝……”虞步宜忍不住开口轻哼一句,立马又觉得不妥:要是被人听到,不就把自己行踪给暴露了?
等行至一处放置有几个石凳的地方,她便安静坐了下来,在右手心轻抚三下,乖乖等那老翁出现。
“也不晓得都这时候了,他会不会现身于此?”虞步宜一边做着猜测,也没忘竖起耳朵留意周遭的情况。过了约莫五六分钟,她觉得有些无聊,一抬头,天上正悬着一弯月,皎洁明亮,仿佛触手可及。
虞步宜自觉今晚情绪波动有点大。她就这么随便望了那月牙一眼,竟被勾起了无端的愁绪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诗早在舌尖滚过千遍,她如今才觉出共鸣来。
她抬手朝那月亮伸去,胸腔不禁漫上将它握住的欢喜。月辉原本清冷如霜,却硬生生逼出她眼里的温热来。天上月映着那眼里的波光,像是两汪漾着的湖。
“霁悟天翁来晚了,还望主母赎罪。”
她乡思正浓,大有诗仙附身之势,老翁的突然出声顿时就把这氛围破坏了。
虞步宜眨眨眼止住泪意。待收敛好情绪,她也开始谈起正事:“天翁明知我非主母其人……”
“真正的九趾主母早已不知所踪,你虽是她的替身,但亦可以假乱真,姑娘早该有这种觉悟。”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虞步宜感到他说这话,倒像是责备多于安抚,似在怪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似的。
敢情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顶着这头衔试试?每天小事大祸不断,要不是她早就练成了金刚心,估计他现在见到的就是具死尸了。当然,这怨气她只能自个儿收着。现在她和老头儿算是在一艘船上,要是惹得他不乐意,兴许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扔下去活活淹死。
“天翁或许不知,这些时日步宜屡遭不顺,在仙庭可谓举步维艰。尤其是今日,韦渡塔发生异动……”
她把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讲了一遍,那老翁却一副了然的模样。虞步宜想起他曾道自己无所不知,或许……
“天翁可晓得纸团上的字是何人所写?那塔又为何在我进去后突现异样?”
“天机不可泄露。”
不可泄露你妹哦。虞步宜现在,真恨不得冲上前对他的胡须一顿猛扯。
她深呼吸一下,换了个问题,“步宜另有一事不解……天翁尽心帮我,究竟是何图谋?”
“呵呵。”老翁捋捋垂在胸口的胡须,直言不讳道,“天意要我助你渡劫,坐稳这主母之位。我若违逆,便会受到严惩。”
唉,天意天意,可真是玄乎神奇的东西。不能道破,不可违抗,人之聚散,事之因果,好似都和天意沾边。
罢了罢了,她料定这人只会对自己讲明该讲的话。既是这样,她又何必强求。
“老朽知主母处境艰难,故意欲传度三千年修行给你。”
这等好事,她真的是做梦都难以预料。有了修行,她便有了法力,便能防身救人,出趟远门也不必赖着镜宵她们,像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既然如此,步宜就先谢过天翁了。”此时此刻,她一双杏眼因太过激动,已经泛起了泪花,竟教人觉得比天上的星子还好看。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一前一后。虞步宜兴奋到,连肩膀也在不自觉耸动,等一双手运着热力贴上她的背,她才慢慢镇静下来。虽然隔着衣衫,她也能感觉到那手掌的游走,那股热,已经引得整个背都爬满汗,又被带起轻微的战栗感。像置身在一间桑拿房,有人还对你做着按摩,让你不禁感慨——
这师傅真是好手艺!
“这是内丹,你且先服下。不出片刻,你便能运用内力,不输任何小仙。”
虞步宜诚恳道了声谢,霁悟天翁又叮嘱她静观其变稍安勿躁即可。虽说这听着像句废话,但念在他肯传度自己三千年修行的份上,虞步宜倒也觉得顺耳。
等那老头儿走后,虞步宜立马就起了跃跃欲试之意。只见她右手轻轻一划,那有些重量的石凳竟瞬间离地浮到半空,简直比魔术还神奇!
不用猜也能料到,自己今晚,大概会因激动得夜不能寐。
虽说昨夜确实无法安睡,可虞步宜大清早起来也照样精神百倍。这种如同拥有超能力的感觉,你一秒不使,便会觉得浪费。
因她起得比平日早,所以镜宵和瑁慈并未在门口守候。她手指一勾,挂在木架上的衣裳就跟长了眼和脚似的,齐刷刷朝她飞去,服服贴贴地穿在身上。紧接着,她又如法炮制,用木梳梳发,轻轻松松挽了个发髻,选了个步摇样的饰品插上。
不到两分钟时间,她便已穿戴齐整,却未费吹灰之力。
“啊啊啊,我要成懒人了!”
她在屋里掩着嗓号叫了几下,感觉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主母,起床了吗?”镜宵一声轻唤,止住了差点想来个尬舞的自己。
“进来吧。”
果然,镜宵推门见她端坐在镜前,立时就被惊在那。
“主母今日为何起得这般早,还自己……”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睁眼,就再也睡不着了。”
至于事情真相,唉,看来她又得撒谎了。
“瑁慈姐姐拿着天衣去找技婆了。不过众人都说技婆影踪难寻,恐怕得费些力气了。”
虞步宜听她这么讲,对这不曾见过的技婆,倒是越发好奇起来——不过很快她就会明白,自己就算再好奇,也没什么用了。
吃过早餐,她便把自己关在屋内,想试试会不会发掘什么新技能。试验了一阵,她心里也大概有了数:不能变身不能隐身无法遁地也无法点石成金……果然是三千年的小仙修行。
不过呢,知足常乐,贪心不得。往后的日子,应该不算太难过。她给自己灌了口鸡汤,一时又来了兴致。使力把那帐幔扯下一缕又随意绕了一圈打了个结,不过几秒时间,虞步宜手中就多了一个蕾丝样的chocker。她肤白如羊脂牛乳,所以这淡黄色项圈戴在脖颈上不但毫无违和,反而在视觉上衬出了惊艳效果来。
正当她为自己这玲珑巧思扬扬得意时,锁好的门却被大力推开。跑进来的,却是那慌慌张张的镜宵。
“主母,大事不妙……”
虞步宜将目光投向她,大有处变不惊之势。她待在九趾宫这几日,若没生出点意外,那才教人心惶惶呢。
“仙帝让主母速速去大殿……”
看小丫头这吓得不轻的样子,便能猜到男人来势之汹汹。唉,又是一桩棘手事。
她将项圈取下,没再犹豫,跟随镜宵一道来到了大殿中央。
“趾娘昨夜睡得可好?”
她可不信,男人会主动关心自己。难道他知道了霁悟天翁的事?虞步宜偷觑一眼他的眼神,阴沉沉的,像酝酿着一场雷暴。
她陡然一惊,说话也不由得拿捏起分寸:“托仙帝的福,趾娘睡得很好。”
“上次仙娴大典,趾娘的九趾天衣令本帝一见难忘,不如趾娘再穿一次给我看看,如何?”
虞步宜现在的心脏已经打起鼓来。好端端的,为何要提这个?
“不巧得很,昨日天衣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东西给咬坏了……”
“哦,竟这么不巧?”
呵,还不信,不过他揪着天衣的事不放也未免太可疑了些。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照实说了。
“您若不信,镜宵可为我作证。”
她使使眼色,小丫头立马会意,走上前就是一个跪地,“此事千真万确!都怪我们几个疏忽,让天衣遭了损毁,瑁慈姐姐已经去找技婆帮忙了……”
“你这小仙倒是忠心得很,一心向着主子说话……”男人一个甩袖,无辜的镜宵竟又被钉在了墙上。“你若不把天衣拿出来,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镜宵所言,句句属实!瑁慈……”
小姑娘还未说完,一只龙爪状的东西就扼上她的喉咙,其形淡似青烟,但却有雷霆万钧之力,否则镜宵不会表现得如此痛苦。
虞步宜瞧她面颊涨红,切齿咬牙,似溺水之人在苦苦挣扎。她于心不忍,一挥手便扬起一道紫光,生生将那龙爪切成两半。
青嵩帝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注视她的眼神顿时就有些深不可测,“趾娘曾言自己失了法力,如今一看,倒不像是毫无还击之力的样子……”
虞步宜只觉得那话听在耳里,跟针刺似的。她刚才是想着救人要紧,所以也没思考那么多。只怕男人现在,对自己是半分信任也没了。最气恼的是,自己还不能向他道明事情真相。
苍天啊,做人为什么就这么难?!
“仙帝有所不知,趾娘自昨日回来后,惊觉自己竟恢复了几成法力……事发突然,不止是您,连趾娘也难以置信。”
“趾娘不觉得,这些日子发生在你身上的意外,有些多么?若事事都用凑巧来形容,恐怕难以教人信服。”
青嵩帝边说着,同时又迈脚朝她走来。虞步宜忽然错觉,此人像是在一步步地,将她的生路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