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儿腼腆一笑,指着许一诺浅绿色外套里面的白色T恤,问道:
“老师,你衣服上的几个也是英文吧,是什么意思呢?我只认得前面的‘I’和后面的‘YOU’,中间那个不认识。”
低头一瞧,许一诺发现自己白色T恤上是用花布绣上的、歪歪斜斜的“ILOVEYOU”三个英文字母。
她笑着表扬李燕儿:
“李燕儿同学很好学噢,连老师衣服上的英文都看见啦!大家想不想知道这三个英文字母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想!”
拖得长长的童声响亮回旋在破败不堪的教室中,震得屋顶有些土砖的灰尘掉下来。
许一诺担忧的看一眼头顶上四处漏水的屋顶。
她才来时,就已发现莲娘小学的房子简直是破到不能再破,几乎全部都是危房。
可惜,村长每次去县里教育局申请建房资金,总是一推又推,根本没有钱拨下来。
本来这莲娘村就够穷的了,想要乡亲们自己出钱集资筹建学校,几乎没有可能。
看来,下次去县城,还是得去找找教育局长。这样下去哪能成呢,每天吃那么多灰尘不说,也不是很安全。
许一诺暗自想着,然后马上回过神来道:
“中间这个单词‘LOVE’的意思是喜欢,爱,热爱。‘ILOVEYOU’连在一起就是‘我爱你’的意思。来,跟老师读。”
边读着,许一诺边转身在简陋黑板上写下这三个英文单词。
“这句话呢,你们可以当作一个小秘密,对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说噢,他们……会很高兴的。”
山里人的含蓄许一诺不是不知道,但她更希望这些可爱的孩子们能够学会表达自己的爱。
“老师,你有没有对谁说过‘ILOVEYOU’啊?”
李燕儿的发音学得很不错,几乎就是一学就会,脆生生的声音夹杂着一股子天真可爱。
我有没有对人说过这句?
呵,许一诺嘴角浮现一抹略带惨淡的笑容。
五岁的时候,我大概还不明白要对父母说这句话吧。
可惜,这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当面对他们说。
而唯一说过这句话的人,只有翦夜擎——
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想到翦夜擎,一阵心酸漫卷许一诺的身心。
她正准备回答,就听到外面敲响的钟声,那在提示他们下课了。
她点点头:
“有,老师有对人说过‘ILOVEYOU’,这句话,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这句话的含义。不论用什么语言来表达都很动听。这些,你们以后会明白的。好啦,现在下课吧。记得要做老师留下的作业噢。”
最后几句话,许一诺是有感而发。
刚刚入学不久的孩子们显然是难以理解,一个又一个睁着迷茫双眼看向自己年轻美丽的老师……
***
十月份就这样慢慢过去,许一诺一日一日感受着腹内孩子的存在。
她开始写日记,里面记下了从最初不想要这个孩子到现在习惯这个的孩子的存在。
夜擎,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那这个孩子,正如沈楠所说,就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他让我和你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宝宝,请原谅妈妈首先不想要你,妈妈保证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从此以后,你就妈妈的支柱。
在昏黄灯光下写完这些时,沈楠端着一碗汤进来,发丝上还有些水滴:
“一诺,来喝鱼汤吧,看你晚上没吃多少饭。这是我自己熬的,应该会比较像我们那边的味道。你不饿,宝宝也会饿的。”
许一诺站起身来,腹部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些日子以来,沈楠对她以及对她腹中孩子的关心,让她甚是感激。
在最脆弱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无怨无悔陪伴在自己身边,其实是一件相当窝心的事情。
看着碗内盛着的热乎乎鱼汤,有发现沈楠发丝湿润,许一诺惊讶道:
“哪里来的鱼?你怎么头上还滴水呢,不会是你出去抓鱼了吧?”
沈楠笑着拍拍头发,又抖了抖外套上的水珠:
“小花姐说这种鱼给孕妇吃比较好,傍晚时我就跟大虎哥一起去抓鱼。只是突然间下雨,所以淋湿点,没事呢。”
侧耳细听,果然听到有细雨轻落的声音。
许一诺走到门后,取过一条干毛巾给沈楠让他擦擦头发,尔后认真道:
“这天黑得,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以后不要去抓什么鱼,很危险。而且,你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听到沈楠摸黑冒雨的去为自己抓鱼,她不由感到鼻子一酸,热气冒上眼睛。
“我是没有做过,但是可以学,大虎哥说我学得还挺快呢。快点,趁热喝下。”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要弄点补品或者吃好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沈楠只能想方设法让许一诺多吃点。
如果早知道许一诺怀孕,怎么说,他也不会答应让她来。
留在大城市,毕竟吃住和医疗还是有保障些。
感激的端起鱼汤,许一诺喝下几口。
汤带着点儿淡淡的鱼腥味儿,不过这对于一直很喜欢吃鱼的许一诺来说到没什么,尽管自怀孕以来,她胃口就一直不太好。
喝下半碗后,她觉得很饱:
“沈楠,找个时间我们上县教育局一趟吧。深秋来了,这老下雨,教室四处漏水,让孩子们怎么上课呢?建几间简单的校舍,也不要多少钱,教育局不能老是不管吧?”
“找个时间我去,你就别去了。一去一回的,要走大半天,累人。对了,一诺,有没有给宝宝想好名字?”
沈楠扶着许一诺在床边坐下,自己转身坐在房内唯一的方凳上。
“想过。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忆香;男孩的话,就叫浩然。你觉得……怎么样?”
许一诺摸着针织衫下的小腹,言语中带着一个及为人母的喜悦。
听过翦暗香的故事后,他一度曾为这个芬芳若梅的女子多次扼腕。
此时,许一诺希望女孩叫“忆香”,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涵义。
不管她还爱不爱翦夜擎,翦暗香的凋零,会一辈子留在许一诺的记忆中。
因为,翦暗香的美好和勇毅,足以让听过的人铭记。
他点头:
“好,名字都不错。现在,我们就等着他快点出世咯。下次我去县城时,顺便给宝宝买些衣服回来吧。要买些什么?你告诉我。”
“还早着呢,才三个月不到。其实有些我也不太懂,下次我请教下小花姐,然后再告诉你吧。”
许一诺感觉到有些累,于是靠向床头。
沈楠见状,连忙起身关切道:
“不舒服吗?这宝宝肯定以后很活泼,现在就让妈妈经常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乏力。我柜子里面有本泰戈尔的《飞鸟集》,沈楠,你读几段给我听,好不好?”
许一诺极其喜欢泰戈尔,经常觉得从他的轻灵性情的文字中可以获得平静再坚强的力量。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中。”
“不要因为峭壁是高的,便让你的爱情坐在峭壁上。”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打着屋瓦和窗户。
屋内,略显黯然的灯光给里面镀上一层奇异的金黄色光芒。
暖暖的感觉和室外的暴雨形成强烈的对比,啪啦的声响更显得这小小一隅的宁静。
沈楠念着一句又一句,双脸的酒窝时隐时现。
温和浸润的声音弥漫开来,也给屋子里增添了一抹温暖。
在这样平淡却温暖的氛围中,许一诺不能自已的回想起从前那段流光溢彩的日子。
她记得自己坐在海边别墅的阳伞下,也这样一句一句的轻声念着……
她记得曾经窝在翦夜擎的怀中,也这样一句一句的念着……
她记得……
距离上的远离,并没有让我的心离开,不离不弃这句诺言,就算是我在独自实践,我也无悔。
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心给了,却是再也收不回。
亲爱的夜擎,此时坐在这千里之外的山中,我在想你。
而你,又在想谁呢?
***
深城的冬日,总比其他地方来得缓慢。
十一月初的温度仍然尚可,穿一件线衣刚刚合适。
就在许一诺在遥远Z省念着翦夜擎的此时,翦夜擎其实也想到了许一诺。
自从许一诺搬离,他几乎没有回去过海边别墅。
只不过今天,他突然想着要回来看看。
深蓝色的开领线衣让翦夜擎看起来随意潇洒,他静静坐在桌前,缓缓流淌的音乐是那首与许一诺初识时一起共舞的《玫瑰人生》。
舒缓的背景音乐,缓慢的空灵歌声,回忆起从前重重,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右手边放着一杯纯正法国红酒,暗红颜色在灯光下十分旖旎。
摊开在面前的是随身携带的厚重笔记本,上面赫然安静躺着一张绿色的五十元人民币,人民币上有写下的‘威尼斯’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