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名为陈县樟树镇的地方后,沈楠看出许一诺极其疲惫,于是领着她去了家小店吃饭。
老板很热情,一听他们是去支教的老师,更是额外送了一盘菜。
不过一二十块钱,许一诺却觉得比在滨城和深城吃成千上百的大餐还要饱,还要香。
接下来的路完全只能靠双腿,箱子都是沈楠在拖、在扛,许一诺偶尔想帮衬,也被他满口拒绝。
崎岖的山路,泥泞的小路,丛生的灌木,密生的树林……
两人感到新奇的同时,同时也有些难受。
住在这样山窝窝的孩子,能接受到什么教育?
在城市,孩子从小就接受双语教育,时不时有出国夏令营时,这里的孩子,可能连KFC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一诺,很累吧?要不要坐下来歇歇?联系人告诉我说走到一个岔路口,就会有莲娘村的人来接我们。”
尽管Z省比深城要冷几分,沈楠也走得大汗淋漓。
再加上行李的重量,这会儿,他也是步履沉重。
许一诺笑着摇头,尽力呼吸着山中清新的空气:
“不要,越歇越累。还是继续走吧?沈楠,我们把箱子抬着走吧,看你额头都冒汗了。”
“这些本来就应该是男人做的事,抬着不好走。你小心脚下就好,别摔着。”
沈楠本以为许一诺再怎么决心要来,遇到这样的情况,也难免叫苦连天。
哪知道大半天下来,她连一个“累”字也不曾说,不得不让沈楠暗暗生出几分佩服。
上上下下步行将近三个小时,两人看见有三条小路在面前。
远远的,看到前面站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
走近些看,那男人面色黝黑,身穿破旧但整齐的衬衫长裤,一双军绿色解放鞋隐约看到还有泥土的痕迹。
见沈许两人走近,中年男人带着几分踟蹰上前,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道:
“请问是沈老师和许老师吗?”
只听县里说有两位老师自愿来支教,却没有想到,来的竟是这般神仙人物。
男的高大阳光,因赶路而略带红色的脸庞上有好看的酒窝,剑眉刚毅,眼睛炯炯有神。
女的更是美人一个,柳眉细细,镜子般的眼睛,娇唇淡淡,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简单的白色T恤和绑着的马尾洋溢着灵动味道……
这位莲娘村的村长不由的看呆了,激动的搓了搓手。
“你是郭大虎村长吧?你好,我是沈楠,这位是许一诺。我们两人就是来支教的老师,辛苦村长亲自来接我们。”
沈楠放下箱子,朝郭大虎伸出略略泛红的右手。
郭大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没好意思直接跟沈楠握手,而是先把手在自己的旧衬衫上擦了擦,然后才紧紧握住:
“不,不辛苦!沈老师和许老师这么年轻,却肯来我们这山沟沟里教书,我这个做村长的,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灿烂忠厚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个朴实的汉子,许一诺也笑笑伸出右手:
“郭村长,谢谢你。”
郭大虎没有想到像画中人的许一诺也会主动跟他握手,笑得更加高兴:
“不谢。来,我来扛箱子,咱们走吧。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天色越来越黯淡,天边浮现金色和橘红色相间的云彩。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郭大虎身后,朝在最山里头的莲娘村走去。
***
走了约摸五十分钟,看前头的郭大虎不停用手拭汗,沈楠快步走上去道:
“村长,我来背一段吧,箱子挺沉。”
“别别别,这点东西我还能扛。咱山里人,有的是力气,你和许老师好好走路,就成。对了,两位老师,走山路是不是觉得挺无聊?我啊,给你们唱支山歌吧。”
莲娘村,是Z省贫困中的贫困典型。
每次有老师来,呆上个三五月立刻要走,是常事。
更有怕苦的一位女老师,才来了两天,就哭着喊着要回去。
因此,莲娘村的教育问题一直是他这村长心中的大病。
如今,居然有老师不要三请五请而自愿来到,郭大虎自然心里乐呵。
还没等沈楠两人开口,郭大虎就唱出声来。
最原始的汉子歌声飘荡在氤氲密林中,不时传来鸟儿扑翅的声音。
月牙儿冒出头来,林子中萦绕着一层薄雾,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纯粹,安宁,朴实……
***
弯月完全挂在幽蓝天空中时,郭大虎带着两人终于抵达村口。
抬头望去,只见黑黝黝的大山环绕在四周。
顺着郭大虎手指的前方,却看到一片明亮灯火。
大片跳跃的火焰在半空中燃烧,在黑夜中给人一种舒适的心安。
越走越近,两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村里的人举着火把在迎接他们。
两人相视一笑,一天的疲惫得到莫大安慰。
“乡亲们,娃儿们,这两位啊,就是从大城市里来给咱教书的沈老师和许老师。大家快些,来见过老师!作为村长,我将丑话撂在前头,以后在这里,若是有人敢对两位老师有半分不敬,那……就是跟我郭大虎过不去,都听到没有?”
郭大虎大声吼出来的话,得到了全部人的赞同,大家纷纷应答或点头。
孩子们怯生生站在大人身旁,仰头看着他们将来的老师。
借着火把的灯光,许一诺看到一个又一个孩子,基本全是瘦瘦的,没有一个胖的。
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有些还有打着好几个补丁。
感觉到鼻子有些酸,她连忙用手抹了抹。
“乡亲们好,我叫沈楠。我们两人,一定尽自己全力来教好每一个孩子,希望大家都能踊跃的让自己孩子来学校读书。”
沈楠微笑的脸庞在灯火下越发显得好看,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人群中的人都看呆了。
“许老师,不给乡亲们讲几句?”
郭大虎依旧挂着朴实的笑,朝一旁沉默的许一诺提议。
“乡亲们好,我姓许……”
许一诺才说出几个字,就被一把清脆高调的女声打断:
“大虎,还说什么说呀?两位老师赶一天路,乏着呢。走,上我家吃饭去,做好饭菜啦!”
一个穿着红花白底上衣的女人走出来,头发高高扎在脑后,面庞黑红,露出的牙齿雪白,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对对对,还是我老婆疼人。”
郭大虎嘿嘿朝来人笑着,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感情很好的两口子。
来人,正是郭大虎的老婆胡小花。
她的高声提议得到了大家伙儿的全部认同,全热情催促着两人先去吃饭休息。
“姑娘,跟我来。我家大虎啊,是个粗汉子,甭理她。说话的机会多着呢,先吃饭再说,对不?瞧你们肯定累坏了。”
胡小花热情挽过许一诺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去,沈楠也跟着走去。
郭大虎在身后叫众人散了,一把扛起箱子在肩头快步跟了上去。
***
在矮矮的土砖屋中吃过饭,郭大虎领着两人去看看他家隔壁的校园。
淡淡的月华下,许一诺瞧见,所谓的校园,不过是一排破到不能再破的土砖房。
不大的操场上有两个残破乒乓球台,两个乒乓球台中有一根高出房子的竿子,估计就是升旗的旗杆吧。
“许老师,这是我们这最好的几间房中的一间。真对不起,您肯定觉得脏了点吧?甭担心,这床铺上的东西,都是我老婆的陪嫁品,还没舍得用一次,崭新的呢。”
郭大虎再次道歉。
他知道眼前两位都是从大地方来的,小小的一间陋房,自然是委屈他们。
走进房间,许一诺看见墙壁全被干净白纸蒙上,一扇小小的窗户上,挂着一块碎花布,当是窗帘。
窗户下有一张小桌子,桌子右侧放着差不多米宽的床,上面放着深蓝色的被子和枕头,雪白的床单和枕巾。
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影子拉的斜斜的。
许一诺点头一笑:
“谢谢村长给我准备这么好的一间房,我很喜欢。对了,沈楠住哪里?”
听许一诺道谢又说徐卉,郭大虎又是咧嘴一笑,连忙答道:
“沈老师的房间就在隔壁,咱这就去看看。”
沈楠的房间,和许一诺的也差不多。
虽然房屋的确很简陋,但不难看出,这里面的布置是村长和村民们花了心思的。
想到这,许一诺和沈楠很感动。
也许越是闭塞的地方,人的淳朴也越明显吧。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山中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许一诺他们到莲娘村已有十日之久。
在这十天内,许一诺和沈楠两人忙了个晕头转向。
先是出去县城一趟申,请购买教材,还有根据送来孩子的大小,得给他们安排不同阶段教育。
尽管整个莲娘村的孩子不过四十几个,事情却是非常之多。
莲娘小学里,许一诺和沈楠两人兼任了一切职务。
同时,在这不长不短的日子里,许一诺两人领略到这群山里人的朴实。
每天下课,都会有孩子争先恐后站起,用稚嫩纯真的声音说,请两位老师去自己家里吃饭。
偶尔,还会因为这个,孩子们闹闹小矛盾。
在这里,阳光温和的两人简直就是孩子们心中最神圣的人。
如果他们去了谁家吃饭,那家的孩子会骄傲很久。
为了让孩子们高兴,沈楠和许一诺经常不得不分开去两家吃饭。
这日傍晚,许一诺坐在村长家跟胡小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胡小花剥着豆子,笑问:
“许老师,想城里的家不?”
“胡姐,我……没有家。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只是……有些想念朋友而已。”
坐在竹椅中的许一诺缓缓摇头。
忙碌的日子会很充实,寂寞和孤单也就不那么嚣张。
只是,翦夜擎也还是经常在她脑海中浮现。
很多疲惫的时候,想起那张英俊深邃的面孔,她总会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