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漂亮,极有风情,就像一朵独自灿烂在冰天雪地中的梅花。她很喜欢梅花的,是么?”
许一诺瞧出翦夜擎的表情似乎有些难过,如实回答。
为什么每次进到这个房间,见到这个女子的照片,他总会特别深沉、甚至是低沉?
想到这,她低低问:
“夜擎,你……爱她吗?很怀念她么?”
问出这样的问题,许一诺已做好承受翦夜擎怒火的准备。
不可否认的是,她之前的愉悦一时间已经淡了许多。
和自己心爱的男人谈论他久久惦念的女人,换做任何人,都会心里不舒服吧。
然而,翦夜擎出乎意料之外没有发火。
他嘴角勾出一抹看不出喜怒的笑容,从书桌屉子中拿出一杯相册,坐回许一诺身边:
“对,我爱她。但诺诺,不是你想的那种男女之爱。她……叫翦暗香,是我亲姐姐。”
许一诺被翦夜擎低沉的话语和实在难以意料的事实震住了。
她张张樱桃小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既然是亲姐姐,为什么他表现得那么自责难受、还不允许人提?
良久,她主动拥抱住身旁的翦夜擎:
“她……现在在哪里?”
翦夜擎翻开手中的相簿,一页又一页的看着。
许一诺发现那些照片上全是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男孩活泼可爱,女孩恬静美丽。
翦夜擎浅笑着摩挲其中一张,喃喃道:
“她确实喜欢梅花。这么多年,我从没有见过像她那么古典的女子。她比我大五岁,本来要一同去英国学习,可她不愿去国外。”
许一诺静静听着,从那些色泽不再光鲜的照片上不难看出,当年这对姐弟的感情甚好。
心绪翻滚,隐约有所猜测的她抿了抿唇,还是问道:
“她真的非常漂亮。她现在……”
“她已经不在了。”
翦夜擎打断许一诺的询问,神情悲戚,慢慢的蒙上一层回忆的薄纱在俊挺的脸部。
“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是这样!
许一诺紧紧抱住翦夜擎,尽力让他感受自己的温暖。
如此说来,翦夜擎禁止所有人走进这间房,是因为他害怕每次面对,都要扯痛那根心底深处的弦吧。
翦夜擎深深呼出一口气,许一诺拥抱的含义他很明白。
他轻抽出左臂,拥住许一诺:
“没关系。诺诺,我说了,我们要坦诚相对,所以这件事是肯定要告诉你的。”
“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是……关于她怎么去世的吗?”
认识翦夜擎这么久,从未见他如此低沉黯然过。
似乎每次只要说起林暗香,他的情绪就会马上低至谷底。
许一诺亦很想知道,究竟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许一诺看到一张全家福,四个人在雪白的秋千架前笑得灿烂。
挺拔的男人有几分和眼前的翦夜擎有几分神似,他抱着一个胖嘟嘟的男孩,漆黑眼睛像是宝石一般。
旁边立着的女人身穿一条卡其色格子连衣裙,浅眉翦瞳,端庄漂亮,微微闭着的嘴唇呈现出好看的幅度。
她手牵一个粉色公主裙的女孩,女孩年纪不大,但能瞧出几分淡定的味道。
“这……是你的爸妈和姐姐么?”许一诺猜测道。
仔细看翦夜擎和翦暗香的相貌,不难发现这两姐弟完全继承到照片上夫妇的全部优点。
翦夜擎简直就是他英俊父亲的翻版,只不过五官还要俊美许多。
“嗯,是我四岁时候拍的。”翦夜擎娓娓道来,眼前似乎闪现出当年去英国的回忆,“这所后面的房子,是我小时候的家。那时,我们一家过得快乐知足,堪称幸福美满。但是,等我十一岁时,就去了英国,去那里接受我父亲认为最好的教育。从此,我就一直住在寄宿学校。”
许一诺有些难以置信。
她知道翦夜擎是留学归来,却从不知道他那么小就出国。
一个生活或许才能刚刚自理的男童要生活在地球的另外一边,他父母舍得么?
和寄人篱下自己相比,翦夜擎似乎还要可怜。
她喃喃道:
“你父母……怎么忍心?”
翦夜擎轻笑一声,手指指着照片上白衬衫深西裤的男人:
“我父亲是个挺严厉的人,他一直认为,男孩子必须要经得起风雨受得起磨练。所以,他认为很有必要出去接受最先进最优秀的教育,才足够有资格继承家族企业,可惜……”
“可惜什么?难道……你家也和我家一样顷刻间破产?”
虽然对小时候的往事记忆模糊,毕竟还是人生中最残酷的事实,许一诺还是有些印象。
翦夜擎摸摸许一诺的头,淡淡道:
“我去英国没多久,翦氏企业开始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下滑。房地产生意几次严重失手后,我父亲迷上赌博。他经常去澳门、甚至拉斯维加斯豪赌,一掷千金。纵然家底厚实,也经不起他的挥霍和折腾。不论我妈妈和姐姐怎么劝都没有用,赌场上也失意之后,他……开始吸毒……”
看着照片上眉目俊朗男子,许一诺简直难以想象,他就是翦夜擎口中又赌博又吸毒的父亲。
他不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么?
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放纵?
“一年后,翦氏企业宣告破产,资不抵债。我父亲和母亲在外出途中,遭遇车祸,双双身亡。那时候,我十二岁,姐姐十七岁。经过调查,警察认为是正常车祸身亡。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当年往事的蛛丝马迹,可惜没什么进展。诺诺,知道么,其实我也算滨城人,我是在滨城出生的。”
翦夜擎轻描淡写的陈述当年在英国听到的消息。
许一诺惊讶的抬起靠在翦夜擎肩上的头,双眼扑闪着:
“你也是滨城人?那为什么从英国回来后,你没有回滨城而选择留在深城呢?”
“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姐姐二十四岁时在这去世;二是当初我打算创立帝国娱乐时,得到江逸然家的资助,而江家当年是在这的。”
“逸然?”
许一诺皱眉。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又记不起来。
“不记得了吗?在威尼斯接我们的那个。逸然是学美术的,我们在英国相识,感情非常好。他经常全世界跑,寻找创作的灵感。”
说起好友,翦夜擎难得舒心的笑出来。
“噢,记得。那时我就觉得他有些像那种流浪的艺术家。当然啦,是有钱的流浪艺术家。”
想起在威尼斯的日子,许一诺亦觉得刚才的沉重缓轻不少。
只是,他姐姐究竟为什么会在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逝去呢?
虽然说最美的红颜是在她最娇美之时凋零留给后人一个最凄美的背影,但终究还是让人扼腕。
难道……真是天妒红颜?
翦夜擎起身,从墙壁取下一个黑白相框。
相框里,翦暗香身着雪白的连衣裙坐在绿茵茵草地上看书,又黑又顺的长发随意搭落下来。
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翦夜擎望着姐姐,说不出的温柔。
他依旧沉默,说了家里许多的过往都那么淡然,但似乎始终难以开口说出林暗香为什么会在二十四岁时死去。
善解人意的许一诺见状,低低开口:
“夜擎,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之前许一诺那么伤心绝望,完全是误会翦暗香是翦夜擎的恋人。
此刻知道是他亲姐姐,而他又似乎开不了口,不说也没关系。
长嘘一口,翦夜擎微皱眉头,声音低沉到不能再低沉:
“家里资不抵债、父母车祸双亡后,我不可能继续呆在英国读书。你知道的,在英国贵族学校费用高,不是一般家庭能够承受的。”
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在异国他乡却要忍受人生中最残酷的打击……
许一诺抱住翦夜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原来,在翦夜擎冷漠桀骜的后面,还有这么惨淡的过往。
她想了想,猜测道:
“但是……你一直还在英国留学,大学毕业才回来。是她赚钱供你读书,对么?”
回忆起往事,翦夜擎的心有种绞痛的感觉。
他的眉毛皱得更加厉害,没有直接回答许一诺的问题:
“她从不要求我叫她姐姐,我们姐弟一直称呼彼此的名字。暗香聪慧,家里出事那年。她已经考进深城大学读了半年,学的是中文。中文是她一直最想学的专业,我记得她每次总是娴雅的笑着,对我说:夜擎,你去了国外可不能忘记学中文……”
说到这,翦夜擎低沉的嗓音有些哽咽。
从来不知道翦夜擎会有这样的一面,许一诺有些慌张,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安慰。
因为此刻,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
她只是紧紧抱住翦夜擎,尽量让他感受到自己度过去的温暖。
或许是同在很小年纪失去父母,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直至这一刻,她终于完全理解翦夜擎——
有些悲痛,有些沉重,实在难以同别人诉说。
每每说一遍,伤口就会流血一遍,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如此。
“夜擎,我在,我在……”
附在他耳旁,她不断重复着这句唯一能诉诸于口的简短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