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秋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寂静无声,落寞的恍似周围的月光。
突然头顶响起一句,“我来帮你推。”
她默然回头,看到他深邃的眸子,正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她刚才一直出神,都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他手上稍稍用力,秋千便荡了出去。
碧色的裙摆随着秋千的摆动晃荡出一波一波的涟漪,恍如翠色的麦浪,沙沙作响。
他说,“要不要更高点?”
她当时心里想的却是,飞的越高,摔得越惨。
就像是他对她的好,给了那么多,让她误以为那是爱,最后明白都是套路,于是从天堂重重的摔入地狱,很痛。
于是,她说,“不用了,就这样就好。”
一切,只要刚刚好,就很好。
楚牧尘绕到她前面,坐在藤椅里,眼角温柔,“今晚,你好像总是闷闷不乐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哪怕他也许只是随口一问,可她的心还是微微的柔了起来。
她摇头,温温的笑着说,“没什么,只是白天逛街有点累了。”
这时张妈急急的过来,脸上满是担忧和紧张的神色,她说,“先生,太太,刚才有人电话来说老先生出事了,说是在家中突然晕倒,现在正在送往南城市人民医院……”
宋锦秋心下一沉,“伯父出事了?”
楚牧尘与她对视一眼,站起身来说,“你留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去医院那边看看。”
宋锦秋从秋千上跳下来,“我和你一起去。”
他垂眸凝着她,眼底是淡淡的温柔,“你不是累了吗,还是在家休息吧。医院那边我一个人过去就够了,人多了反倒添乱。”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乖,在家里等我。”
只要他语气一软下来,她的心就暖融融的瞬间化成一滩水,所以他说要乖,她就乖乖的点点头。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开车!”
————
楚正天被查出来是胃癌晚期,时日无多,即便手术成功,最多也不过能再多活一年。所以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病床前,楚牧尘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面色枯黄的人,毫无恸容可言,就像是看着一个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
不过楚正天还是说,“这个时候,你还愿意来看我,我已经很欣慰了。”
楚牧尘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说,“我们都对彼此很了解,所以,也不必假装慈悲。你知道,我其实不光是来看你的。”
楚正天闭上了眼,然后又缓缓的睁开,眼睛浑浊,但是目光却是清明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想告诉我,你已经利用手上的资金购买了楚氏的散股,如今已经成为了楚氏的第一大股东是吧?
果然,我楚正天的儿子,没一个是囊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是带笑的,眼神里是对他的肯定。楚牧尘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他当初明明可以阻止他这么做,可为什么又没有阻止?
楚牧尘始终是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不动声色。
楚正天一阵猛烈的咳嗽,半晌才缓和过来,他一边轻轻地擂着胸口,一边说,“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浩然,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他是无辜的,何况他是你弟弟。”
楚牧尘其实想说,他从来都不是个会六亲不认的小人,他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见佛杀佛,遇神杀神”,那都是楚正天和杜云梅逼出来的。
他不禁感到一阵心寒,可当他沉吟片刻后,悠悠的道,“我答应你!”
————
宋锦秋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眼睛一直看着花园的方向。
刚才她回房间睡觉,可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心慌意乱,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怎么都睡不着。
张妈温了一杯牛奶给她送上来,她便起身下床,边喝边立在窗前等他回来。
喜欢一个人,就会把自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尘埃都能开出花来。
她就是这样的人,表面冷冷冰冰,看上去不喜与人交往,但是一旦付出感情就是毫无保留的。
她对待亲情、友情是这样,对待爱情更是。
突然,大门的方向多了一抹亮光,并迅速的扩大。
是他回来了,她那条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点。
很快她便看到他从车上下来,身形挺拔,披着月光,带着王者一般的霸气。
紧接着是他上楼的脚步声,她甚至在心里默数,一步,两步,三步……
她的手指渐渐地抽紧。
就像是等待着某种惊喜一般,等待着他的降临。
终于,门把搅下,她进来,看到她赤脚站在地毯上,顿时眸子一沉,问,“怎么还没睡?”
她垂了垂眸子,说,“你不在,我有些睡不着。”
粉嫩的唇沾着晶莹,手指握着杯子,如上等的羊脂白玉一般,她粉颈低垂的模样,婉约恬淡。
他唇角一勾,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心跳不自觉的加速,浑身有些僵硬,心情也有点复杂,喜忧参半。
喜的是,到现在他都还对她表现的很温柔宠溺,忧的是,她知道这些好其实都是套路。
————
第二天清晨。
早饭过后,楚牧尘了公司,宋锦秋则叫张妈做了一些补汤,她带去了医院。
和往常一样,她出门必带俩“门神”,这是最令她头疼的事。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就是出门不用再自己开车了,她困了累了,随时都可以调低座椅放肆的躺。
医院里。
宋锦秋在护士站问了楚正天所在的病房,便带着汤以及俩“门神”过去。
病房的门开着,她走到门口看到杜云梅正小心翼翼的帮楚正天擦拭手脚。
她抬手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杜云梅回头看过来,眼神略显疲惫,眼角多了许多细纹,看上去比之前老了些许。看来楚正天病重对她的打击也不小。
“伯父,伯母!”
宋锦秋虽然和楚牧尘已经在民政局登记领证了,但是站在中国传统的角度上看,他们还没办过婚礼,也还没有正式成为楚家的人,所以也不能完全算作完婚,所以,她还一直没有对楚正天和杜云梅改口。
杜云梅提着唇角点头微笑,“锦秋来了,快进来坐!”
宋锦秋进去,两位“门神”大哥则留在了门口,犹是一边一个的站着,魁梧霸气,很有范儿。
杜云梅招呼着宋锦秋喝茶吃水果,然后她便接着出去接水的由子出了病房。
病房中此时只剩下宋锦秋和楚正天两个人。
她婚后就一直和楚牧尘过二人生活,再加上她本身性格就比较冷淡,所以她其实对楚正天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并没有把他当做是自己的亲人,来看他不过是顾及到楚牧尘的情面。
她除了问候一下病情,安慰几句,其他便什么可再与他说的了。
尴尬的僵坐了一会儿,楚正天突然说,“看来他对你真的很上心。”
宋锦秋看着楚正天,眼神疑惑。
楚正天笑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那双老谋深算的眸子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他说,“当初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的牧尘突然告诉我你们结婚了,可我当时不仅一点也不意外,并且我也根本就不看好,毕竟以利益为基础的婚姻根本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像我和他亲生母亲一样。”
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一直悬着微微的笑弧,语气很平淡,听不出褒贬或是气他什么意味。
但是他那句“以利益为基础”着实令她眉头一紧。
于是,宋锦秋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想您可能是误会了,我嫁给牧尘,绝不是为了他的钱。”
楚正天点点头,说,“我说的不是你,而是他。”
他说这话,她就更听不明白了。
她和楚牧尘相比,她简直属于贫下中农,他图她哪门子的财?
老爷子似是看透了她心中的疑问,于是叹了口气,接着说,“看来你是还不知道啊。罢了……”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宋锦秋闷声问道,心情沉重的像是被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他娶她究竟都为了些什么?
难道不仅仅是因为这张酷似翟西暖的脸?
楚正天稍稍沉吟,说,“我以为这件事,他至少要和你说一下才对。没想到,他居然对你只字未提。”
他的话另宋锦秋的心脏越抽越紧。
“他究竟……为了什么?”她脸色发白,嘴唇喏喏的轻颤,声音清浅的问。
“其实,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不过就是他外公留给他一笔遗产,如今的荣盛集团,但是,他继承遗产的先决条件就是必须得结婚。”
轰。
宋锦秋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为了遗产……和她结婚。
呵……
本以为他是为了一张脸,如今又有人告诉她,他是为了遗产而和她结婚。
她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是因为她居然对他这么有用,并且她还具备了不止一个让他娶她的理由。
难过,他娶她绝非因为爱,他从一开始,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替代品,甚至是一颗棋子……
可是仔细想想,她又没有怨恨他的资格。
当初,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心甘情愿的跳进来。
所以,心痛也好,难过也罢,都是她自己活该!
可她的脸色还是变得惨白如纸,是问,有谁能禁得住被人一再的告知她深爱的人和她在一起根本就不是出于真心?
有谁愿意永远卑贱到尘埃里的一厢情愿?
谁不希望自己是那个人手中的宝,心头的痣,谁永远愿意做棋子,做替身?
她不断的安慰自己,开导自己,让自己别钻牛角尖,可是众口铄金,而楚正天的话就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知道骄傲如她,却爱的如此卑微。
她觉得自己实在可笑,也太可悲……
他又接着说,
“世界上的感情有两种,要么就是一见钟情,要么就是日久生情,牧尘和你就是属于后者。
我看得出,他很在意你,他刚接手荣盛,别看表面上没什么人搞动作,但是私底下却是剑拔弩张,我想他担心你因为他而受到什么伤害,所以出门就让人跟着你,可见他对你用心良苦啊。
他这个人不善于表达,这一点,他随我……”
可是,后来楚正天说什么她根本就没能听进去,她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开一合,耳朵里却是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