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太妃起身,苍绪稽拥住她身子,将她扶至内殿那床榻去,她平塘下,苍绪稽为她盖好锦被,她头才贴向那软枕,便合上了双眼。
而苍寞寒在原处望着他两人,此时他母子二人看来很是可怜,他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他兄弟两人,对这高位并无争夺之意,苍绪稽他自是俯首称臣,苍寞寒他自是甘心领受。
这多年,苍寞寒他忍耐先帝冷落,与他母妃安分度日,为的便是今日。
他并非不贪恋这无上宝座,他与他母亲所受委屈,这多年之间艰辛辛苦,又有何人可怜过,所以苍寞寒不能退让,在这高位之上不可退让。
旁人是心忧心碎,并非是苍寞寒之意,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若是退让,今日俯首称臣之人便是他了。
所以不伤旁人,便伤自身,他无从选择,他亦不是那博爱之人。
从前受亲生父亲冷待,他与母亲活的辛苦,那被疏离,被亲生父亲视而不见,那种日子,他再不想受第二次,所以唯有争夺了。
至于苍绪稽,他本无争夺之心,从前得那兵权,亦是那父皇所授意,他只领受,心中从无其他想法,也未想过与他皇兄争那高位。
苍寞寒本在储君之位,苍绪稽他只身为一般皇子,也不该去争。
内殿之中,婢女将粉红幔帐放下,苍寞寒被阻挡至,他母子二人之外。
此时苍绪稽陪在惠太妃身侧,不知她是睡去了还是没有,见她在,宫中并不好,想起她之前曾说那话来,“母妃若是一人在华清宫中住下不适,那么儿臣便向皇兄求来,儿臣接母后出宫,到儿臣府邸居住吧。”
惠太妃她此时也懒于想这些事,她头晕脑胀,即使未睡着也懒于发出声音来。
苍绪稽他只静静陪在她身侧,便再无言语。
这是心病,她心不放宽,病也难解,“母妃。”苍绪稽拉着她那双嫩滑细手,温温叫了声。
那边,苍寞寒在殿内等候,许久也不见苍绪稽走出。
华清宫中,惠太妃随身侍女,为他倒了杯香茶递来,“陛下请用。”
苍寞寒他抬眼,瞧了瞧这女子,到今日他也叫不出这女子姓名来,接过茶盏,问道:“你是?”
“奴婢锦绣。”她平声应道。
这多年在宫中,皆是她陪在惠贵妃身侧,而近日先帝薨逝,新帝即位,宫中一件事接连一件事,而这当中,心中最不快活之人便是惠贵妃了,锦绣她每日陪在身侧,难免耳濡目染几句闲话。
便也将太后与陛下视为对敌。
今日苍寞寒到此,她也看做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锦绣,好名字。”苍寞寒笑道,“朕记得,惠太妃她出身江南水乡之地,你是随太妃自江南而来吧。”
锦绣低了地身子,行了一礼,应道:“正是,不想陛下如此心细。”
瞧她容貌,比起自身更要痴长几岁,陪伴主子一世,至今日也未婚配,这宫中侍女本就命苦,一生也少有能与那民间平凡女子一般,嫁与位好夫婿度过一生者。
“你入宫多年,在年岁上,朕还要称一句姑姑才是。”他客套道。
其实他也不必这般客套,他为天之骄子,而今万人之上,对一侍女,还是他母后对敌贴身侍女,也可见他宅心仁厚吧。
“陛下折煞奴婢。”锦绣低下身子再是行了一礼。
苍寞寒手指拿开茶杯之上那精致茶盖儿来,将水面之上茶沫轻轻撇去,问道:“太妃近日还好?朕瞧她身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平日里可还有旁症状吗?”
这皆是拜他们母子所赐,即便先帝薨逝,即便惠太妃她母子两人无福,而太后所为,在锦绣看来也是欺人太甚。
太妃她到底为先帝生前最为宠爱妃嫔,不想离世之后,太后竟将大权独揽,只将太妃孤零零扔至这华清宫中,在这唐宫之中竟是全无实权了。
锦绣她应道:“太妃夜间多梦,而三餐之中少有吃下时候,平日里也是以泪洗面,整日郁郁寡欢。”
她说来那不健康之处就如此多,苍寞寒听来叹了声,“可请过御医诊治?太妃她是否身有急症?”
那急症便是心病,若是心情畅快,这病也好的快些,锦绣摇了摇头道:“御医已请过,左不过便是那几味药,劝慰太妃保重身体,放宽心些。”
她无法放宽心,而苍寞寒也不可将他与太后此时地位拱手相送,若换做此时惠太妃得势,她可做得这些?
苍寞寒便不再多话,与太妃身旁侍女闲说几句,他这关怀也是无用,那人她是否想开,全看她自身,旁人是起不到作用。
“好,那平日里,便对太妃多多照顾,朕事务繁多,四弟不在,也会抽出时候前来探望。”苍寞寒沉声道。
他听得惠太妃平日里景况,心中也是怜惜,可怜惜之后,便只由那漠然态度取而代之了。
“陛下政务繁忙,太妃也总是说起,实在无资格叨扰陛下,只想出宫仰仗四皇子过活,还请陛下恩准啊。”锦绣平声道。
这新帝才是即位,而他母后,太后也未行动,惠太妃她竟急着自动离宫去了,好似他母子欺人一般。
“若是太妃之意,朕必当准许。”苍寞寒应道,而此时苍绪稽自内殿之中走出。
远远的,苍寞寒便见他红着眼眶,这母子情深要人看来动容不已。
苍寞寒将那盏茶递回锦绣手中,他慢慢起身,行至苍绪稽面前。
而苍绪稽再见他,便不敢正面相对了,他稍稍垂下头去,眼瞧着地上一点,而苍寞寒已见到他眼底红色。
“你不要太挂心,看来太妃并无大碍,只是父皇逝世,对她打击过大,怕是要再缓一段日子。”苍寞寒好言劝道。
并非如此,苍绪稽最是明白惠太妃,她心中不快那缘由,并非是因先帝离世,是她从前所侍骄傲幻灭罢了。
苍绪稽无力给予她,自是小时,他向母亲讨要何物,惠太妃皆会给他所要求一切。
可到今日,他母亲终需这儿子孝敬,而苍绪稽却无力给予。
如今见得惠太妃如此,他心中自然十分内疚。
“臣弟明白。”苍绪嵇他极力压抑内心感受,在苍寞寒面前强颜欢笑。
这一切缘由为何,他两人心知肚明,“皇兄,臣弟想接母妃至我府邸住下,不知可否。”苍绪嵇浅浅声道。
随他就是,他也看出了,惠太妃她留在宫中,与她自身是个煎熬。
不如准她出宫,也好为她宽宽心,眼不见心中不烦,她所见烦闷之人便是自身与太后,不见最是好事。
“其实前日里,太妃曾差人向朕问过此事,朕那时没准,也怕你心中不快。”苍寞寒好言道。
“不会,侍奉母亲,是古来规矩,臣弟心甘情愿。”苍绪嵇应道。
他紧紧闭了闭眼,方才见她母妃那副孱弱模样,心疼不已。
“朕只怕你心中不快,你若愿意,朕便恩准,要太妃出宫,免得她再想起那些伤心之事,也是好事。”苍寞寒温声道。
他思量周详,到今日这步,太后与他如何对待一无用先帝妃嫔都是随意。
“是,待母妃好些,臣弟便接她出宫。”苍绪嵇垂下眼睛低声道。
苍寞寒唯恐他兄弟二人心生间隙,其实想来,到底是这地位所致,可这又无法调和。
但凡皇亲兄弟,为那宝座多有反目,也是苍绪嵇他懂得避让,他兄弟二人才相处无瑕。
“不说此事,其实即便太妃与你皆搬出宫中,若想回宫,也可见面,朕与你到底兄弟。”苍寞寒好言道。
他二人闲说几句,此时郭公公进入殿中,至苍寞寒身侧禀告道:“陛下,午膳已备好,请至麒麟殿。”
方才惠太妃还曾说,她会为两人添置,这几日来,她所制得那家乡小菜,苍寞寒难得见他一面,也少有时候与他同用膳食,今日总算有机会。
苍寞寒不想再提惠贵妃此人,她虽可怜,可却要人见来心口扎得慌。
若没有她,想来与苍绪嵇之间也少些障碍。
笑道:“这半日时候,朕拉你入宫,你竟连口水也未喝上,朕与你先用过午膳,暂且先将那烦心事放下。”
他这大哥,素来最是明白自身想法,苍绪嵇浅笑,方才也是见他母妃心中疼惜,险些滑下泪来。
“是。”他简短应话。
而后两人便前往麒麟殿。
此时已过午时,尚寝局偏室之中。
暮西暇她自伤愈之后,生活才是悠扬轻快起来。
与桃枝一同,她两人围坐圆桌之一侧,要桃枝考她那医书之上所写学问。
“嗯,金银花,祛瘀提神,清洁口腔……”暮西暇听得桃枝提问,认真回道。
“答对。”桃枝出了声,一边将书页合上,“姐姐你可是烂熟于心了,何必再要桃枝多问这一句。”
暮西暇她并不确定,到底记得多少,要有人考问之后才可放心啊。
“我并不信任我这记性。”暮西暇自斟一杯清茶喝了口说道。
“可姐姐记性已是很好了。”桃枝趴在桌上,嘴巴嘟起朝向她。
算得好吧,这十几岁年纪,正是记忆力好时,这两月时候已看过厚厚医书,摞起足有那圆桌高了。
读过这许多便是好事,暮西暇觉着她心中那盼望又一次靠近地平线上了。
从无到有,将那超越这时空百年千年学识带到这里,着实要费上一番功夫。
若是要京燕他懂得外科,便要从元素周期,从基础化学,从基础物理向他讲述。
这着实是一大工程,所以改变旁人,还不如改变自己,要自己去接受那不通医学。
古医也有道理,只是见效之慢,暮西暇她从前所学,为精深科学技术,换做这古医,的确她还有些看不上。
她抬眼看去,穿过殿门,见到那色开火红花枝来。
暮西暇她双臂交合在身前,从木椅之上起身,行至殿门前,怔住看那花枝。
妖冶艳红,放置这处一日,怎还未发生何事。
“姐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桃枝来至她身边,仰起头来看向她问道。
不知,她如何知晓,这花看来很是骇人,是京燕他见了那桃红土壤,说起这花生长在西域大漠,至于花名,他那时病着,神思不清并不知道。
而暮西暇翻阅古书也未翻阅出来。
“不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她只想知道,这花生长在这处,是何人有意为之。
目的又是什么,所以她不可将这花除去,要等待,等待事态会怎样发展。
到底,她也要知晓,是何人在暗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