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大雨过后,天空更为澄澈起来,桃枝才是换上衣服,便将殿中火炉拢起,便急着为暮西暇煮药。
昨日御医来嘱咐过,每日必要服药三次,桃枝深深记得。
暮西暇受宫规责罚,多半是因她而起,所以桃枝心中十分愧疚。
她在殿内拢火,那汤药苦味弥漫,暮西暇本未醒来,闻到这药草苦味被呛醒。
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她趴在榻上,这一夜姿势都未换过,身上可是僵的难受。
瞧见桃枝她在殿中煮药,看来又好气又好笑,她年岁还小,恐怕照顾自身都不能,却被崔尚宫安在身边照顾自己这伤者来。
“桃枝啊。”暮西暇脸色蜡黄,朝她虚弱叫了声。
桃枝这才发觉她已醒来,将手中蒲扇放下,茫然叫了声,“姐姐,你醒了。”
这屋子中满是药草味道,原本暮西暇她嗅觉就敏感,稍稍有些味道便能注意起来。
苦笑道:“你将这药草味道弄得满屋子都是,莫非我还睡得下吗。”
听此言桃枝愣了愣,“额。”嘴巴稍稍嘟起出了声。
“那我便将药炉拿到庭院之中去煮好了。”她一边说着,作势便要起身为她去搬那火炉。
她一瘦弱女孩儿,怎搬得动那火炉,再者还是滚烫的。
“别。”暮西暇忙将她叫住,万一等下失手,将她自己伤了可如何是好。
桃枝还未动手,只是作势,这时殿门被推开。
木苍儿手提餐盒,立在门前,便闻到这浓重草药味,而木苍儿眼睛再朝地上看去,见桃枝已将火炉拢起在煮药了。
“你倒是勤快,我早起急急忙忙,洗漱过后便来这偏室,想着为西暇煮药,不曾想,你比起我还要早些。”她一边笑着,走入殿中,再看暮西暇,她睡过一夜,脸色仍未改善,仍是那样憔悴。
“这一夜休息可好?”木苍儿朝她笑道,走至她身旁坐下。
暮西暇她趴在地上躺了一夜,身子僵住活动困难,便伏在原处没动,“还好吧,只是身上很疼,我不敢乱动。”
木苍儿替她将耳边碎发拢过,好言道:“那便少活动,昨日京燕御医说,你这伤也要卧床百日才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暮西暇从前便是外科大夫,她更清楚如何修养外伤。
“我知道,这几日哪怕睡觉也要趴在床上,就算是要我活动,我也动弹不了。”她脸上仍挂着笑容无奈道。
看她状态倒是不错,木苍儿与她一笑,起身说道:“我为你去打盆水来,先洗漱之后,吃些东西。”
“我真是饿了,早起肚子便觉着瘪瘪的,可是我又担心。”说到此处,暮西暇嘟起嘴巴顿住。
木苍儿不解跟着问道:“怎么?饿了便吃,你如今最紧要便是好好休息。”
吃倒是可以,只是下床困难,屁股上,只要稍稍活动便痛的厉害。
“我若吃下,消化之后便要如厕,可你看我,即便翻身都难。”她说起这话来,表情很是为难。
可木苍儿听来却觉好笑,“你啊,怎女孩子家说起这话没羞没臊的。”
皆是平常事,从前自己还是外科大夫,久久在病房当中,见多了这事。
而且她性格便是不拘小节,怎会如其他女子那般,如厕二字怎不能说了,粗俗吗?可这粗俗之事,的确是她当下难为啊。
“我是说真的,你想我该怎样起身,总不能解决在被褥当中。”她重复道。
这脾性可与木苍儿她这闺秀性子不同,暮西暇听来她那句嗔怪,只觉无聊。
而木苍儿听来她这话,怎觉得这小女子十分没正经,手指点在她额角,便不再与她闲话了,起身说道:“你先将这饭菜吃下,再想如何拉出来,要养好伤,除非吃药,更要食补。”
崔尚宫所用餐食,也并非很好,至于滋补更无用处吧,“那素菜素汤,我只用作填报肚子,食补用处并不大。”暮西暇活动了下脖子,下巴枕在枕头上,脸朝前方应道。
“崔尚宫今早起特意嘱咐,要我将那鸡汤带来给你补身子用。”木苍儿轻笑告知。
鸡汤?崔尚宫嘱咐,听这话暮西暇转过脸来,朝向木苍儿疑惑道:“崔尚宫特意为我所做?”
“正是,暮大小姐你可要保重身子啊,你这金贵身份,可要崔尚宫担心,特命我好生照顾,切不可出错。”木苍儿随着笑道。
是吗?反正鸡汤是好的,食补身体,可要这伤口快些愈合,卧床几月时候,瘫痪一般不能动弹,想来就好窝囊。
不过也只能忍受。
“恩,那劳烦你代我多谢崔尚宫。”暮西暇轻声说道。
她识礼数,而木苍儿作为她好友,自然替她想着,应道:“我已向崔尚宫道谢了。”
卧在这床上,暮西暇她就如丧失了生活能力一般,就连道谢这小事她也无需费心。
而后木苍儿便拿过铜盆,要往庭院当中去取水,出了殿门,立在门槛之前,此时才发觉地上有两行脚印。
今早起她来时倒没注意,除非她一人脚印之外,其余那两行看来较是宽大,不像女子脚印。
可这是女侍住所啊,除非女子之外,内监也是少来。
而且昨日日暮之时突降暴雨,又有何人来这尚寝局偏室呢,而且还为两名男子。
木苍儿心中奇怪,只是想了一想,便走下那两级石阶,去井旁打水了。
她来这偏室不过三次而已,这早起见了两行奇怪脚印,是怪事一件,而她立在这井旁,见了那一圈桃红色土壤,更是奇事。
“咦,怪了。”木苍儿眉头拧起,奇怪看着,“这是怎么回事?”
她狐疑着,将打好的水端起,便回殿中去了
至暮西暇身旁,将布帛浸湿,而后替她擦脸,开口道:“昨日可有人来看过你吗?”
“我昨日回了偏室,便睡了过去,除非你与桃枝之外,不曾见过旁人啊。”暮西暇将她手中布帛接过,擦拭脸颊。
木苍儿睡过一夜,都快要忘了当日情景,的确,昨日京燕前来她亦是浑然不觉,可自身与京燕,是在暴雨之前来过,那泥泞脚印,不会是她二人留下。
而且是两人脚印,看那大小该是男子。
内监怎会贸然往这女侍寝室中来,木苍儿想来奇怪,那边桃枝正在火炉旁熬煮汤药,木苍儿转过脸去朝她问道:“昨日可有人前来吗?”
“除非苍儿姐姐外,便是那位御医了,不曾有旁人。”桃枝随口应道,将药罐那陶盖掀起,看那汤药滚起来,便将药罐取下。
而后盛进瓷碗当中,手捧着给暮西暇送到床边,“姐姐,喝药吧。”
桃枝立在她身侧,那模样看来乖巧可爱,暮西暇伸手接过,手捧着,因为太烫也不敢往嘴巴里送。
“先将这鸡汤喝下吧,喝药之前要先吃些东西,可别为了养伤再不小心弄出内伤。”木苍儿起身,至圆桌旁,将那餐盒打开,从中拿出熬煮多时香喷喷一锅鸡汤来。
盛出一小碗来,那香浓汤汁当中,鸡肉已熬成碎沫,而后回到暮西暇身旁,“将这先吃下,这几日,你日日都要大鱼大肉,直到将这伤养好。”
木苍儿手拿瓷勺,在碗中搅了搅,至她这处也许久了,这鸡汤也稍稍凉了些,她舀出一勺递到暮西暇嘴边。
可她不喜欢这调调,即便是女子之间,也受不得这温柔举动,我该将瓷碗接过,直接手捧着灌进了喉咙。
而她此时根本没有胃口,也是勉强喝下,只想要这伤快些养好,她可不是闲的下来那人,还想着快些将京燕所给那几册医书看完,然后到与医院去寻他炫耀。
现在想来,这卧床三月,哪里也不必去了,便趴在这床上,将那几本医书读个透彻吧。
欲速则不达,暮西暇也深知这道理,读个通透也是好事。
木苍儿将她手中瓷碗拿过,问道:“你可还要吗?”
“不,我喝不下了,胃里涨着。”暮西暇一笑应道,她好想翻过身去,可实在动弹不得,手臂撑着,才动了一下,那屁股刺痛,便没敢乱动了。
“那就将药吃了。”木苍儿在她一旁,替她搅合着那汤药,为她晾凉。
方才桃枝打岔,木苍儿快要忘了,那两行脚印事情还未问清楚呢,“我刚才去院中打水,见了泥泞路上两行男子鞋印,你当真不知昨夜何人来过吗?”木苍儿一边搅合着汤汁眼瞧着她问了句。
暮西暇的确不知,不过听来这偏室当中有男子脚印,奇怪道:“在何处?怎会有这东西?”
“我不是说了,方才去打水见着的,昨日我与京燕御医,在大雨之前来过,不会留有脚印,那你说会是何人?”木苍儿平声问道。
莫不要说昨日何人前来暮西暇不知,即便生死昨夜大雨,她也不知。
“我睡的很沉,哪里知道。”暮西暇神情怔住望向她道。
这说这话,便觉得肚子好痛,她眉头拧起,抬起手来,“哎呀,苍儿,快扶我一把。”
木苍儿被她这神情吓住,忙问道:“你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
确实身体不舒服,想来都是那鸡汤惹得祸,暮西暇抓住她手想要起身。
“你可不要起来,这身上有伤,碰到哪里如何是好。”木苍儿忙劝道。
不管这身上是有伤还是有剑,她定要起来不可了,“我还不起来,再不起来真要在这床褥之间解决吗?”
听她这话,木苍儿愣了愣,便与桃枝忙将她扶了起来,扶她到了茅厕。
暮西暇她坐下片刻,屁股简直要裂开了。
桃枝与木苍儿在外等候,木苍儿担心问了句,“西暇,你是怎么了?”
想来是那鸡汤,再有自身这肠胃,多时不曾见荤腥,冷不丁吃下一些肠胃娇弱才至此。
暮西暇她捂着肚子,十分窘迫,“腹泻而已,没事。”
说不定还可为身体排毒了,暮西暇也只有如此作想,苦中作乐,这日子过下去,真是要她厌恶。
心里抑郁不说,身体也受摧残,暮西暇想来难过,而此时又坐在这古时马桶上,那股恶臭要她此时感觉哭笑不得。
在解决后,便扶着墙壁挪步出来,那屁股动上一下便疼痛难忍,从茅厕当中冒出头来。
“苍儿,扶我。”筋疲力竭叫了声。
木苍儿忙奔过去扶住她,扶她一瘸一拐朝偏室走去。
“你啊,要你喝些鸡汤都拉肚子,这今后可吃些什么好?如何滋补啊。”木苍儿嗔怪道。
又不是她自己不想好好喝下,实在是苦日子过得久了,享不下这福气。
她正费力走着,此时想起木苍儿在殿中所说那鞋印来,转头看去,果真两行男子鞋印。
停住脚步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