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开这口,真是要她难以启齿,但是若不来这岚依殿宿下,还能去往哪里。
她只等着馨妃答复,怕被拒绝,若是被拒绝,那么自己当真是无处可去了。
馨妃也是觉着自己,从前为她惹来祸事,心中过意不去,而瞧着她是很好的,人美,脾性又好。
这看来哪里像是痴傻之人,对她毫无介心。
“好。”只这一字,直接应了下来。
暮西暇听她答应遮掩干脆,还有些不信了,抬起眼来,瞧着她,愣了片刻才问道:“馨妃娘娘,当真愿意答允西暇所求吗?”
为何不呢,她喜好医学,只是想要留在宫中,与这太医院技艺精湛的御医学些本事,年馨儿是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得到丈夫宠爱就是,不及她有抱负。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放在暮西暇身上并不合适。
不过是来岚依殿住下,又不是难事,答应她有何不可。
馨妃笑道:“你有难处,对本宫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原本我便是要你在岚依殿住下的,再者太医院也不方便女子居住,你便搬回来吧。”
听她答应了,暮西暇心中这块石头也就放下了,起身与她再行一礼,“多谢馨妃娘娘,西暇明白,我所求是唐突了。”
“你起来,能为你尽力,也算是本宫了一桩心愿,无需感谢。”馨妃笑道,她两人说着说着,也就无话可说。
而后,暮西暇便退下,出了殿门,桃枝正抱着两大包的行李等候,她走上前去,到桃枝身旁,“好了。”只出了这一声。
“我们,要搬回这里了吗?”桃枝问道。
是啊,搬回这里,要京燕他心中痛快一些,自己也不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这下便就两清了。
暮西暇点头,“恩,走吧。”接过她手中行李,朝她二人那时所居偏殿。
宿在这里还舒坦些,反正比起京燕那住处要好,暮西暇是无话可说,要京燕嫌恶她也没有办法。
是自己对那人并无用处,所以他才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往后,只要成为一个,对他有用的人,他就会愿意被自己……他所谓的拖累了吧。
他所在意是医道,而自己所在意也是医道,本就是一样的人,他何时才会明白,暮西暇等待着他去明白。
或许,他并不需要自己吧,可自己是很需要他的。
那边,京燕早早便到了太极殿候命。
他一人独坐在太极殿当中,此时苍寞寒正在早朝。
苍寞寒他的脉象,最近已在转好了,几番前来为他请脉,都是转好之兆。
当然,他身体病症,难以连根除去。
他生来就是如此,那种病症,带在他的身体里,他的血脉里,就是他的一部分。
京燕他稳坐,瞧着面前那檀香炉,烟雾缥缈,看来最近苍寞寒他心烦意乱,是有烦心事。
他就在想着,过了会儿,只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是苍寞寒回来了。
近来,岭南多事,苍寞寒很是烦心,他步子沉重,内监为他推开殿门。
郭公公就止步在殿前,躬身道:“奴才在外侯着。”
因为但凡京燕在时,苍寞寒都不要他人靠近。
“好。”苍寞寒应了声,走进殿中,内监将殿门合上。
门缝之间穿进些光线来,殿内被阳光照射,那粉尘很是清晰。
京燕见他到了,起身跪地,行礼道:“见过陛下。”
苍寞寒他一身疲惫,并未出声,直直的在京燕面前走过,至那软榻卧着。
“身上好不舒服,头痛。”他轻轻出了声,一只手抚在额角,眉头微蹙,连呼吸声都显出沉重。
京燕猜测他是有烦心事,可跪在地上,他不叫起身也不便起来。
苍寞寒他缓了好一阵子,才想起京燕还跪着,这才睁开眼睛,与他道:“你起来吧,朕一时忘了。”
京燕他直起身子来,拿过药箱至苍寞寒身旁,而后再度跪下,拉过他的手,将他手腕搭在那小枕头上,为他请脉。
“脉象燥。”京燕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一边说道,“陛下可要放宽心。”
放宽心吗,苍寞寒他这日日夜夜都难以放宽心。
岭南初有端倪,他心中很不稳定。
“国事,朕宽心不得。”他平声说出这话,那只手仍在额角摩挲。
京燕看不得他难受,便起身,至他身后,将他手拿来,替他按摩,“还是要下臣来吧,陛下休息片刻。”
苍寞寒便放心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任由他按压,不时便好上很多。
他气息也平缓起来,与他说起闲话,“暮小姐她往你那处去了?”先问起了暮西暇。
暮西暇她是要人太无可奈何的小女子,偏生的大小姐硬要行医,提起她来,京燕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嘛,大小姐人聪慧,为人也好,只是,总觉着,她一女子,留在太医院并不适当。”心中怎样想,便怎样说了。
苍寞寒也是觉着不适当,可有何办法,她硬要如此,要她回王府去也不愿。
当然,王府中人待她如何,苍寞寒比谁都清楚。
随着一笑,“你多担待,也许哪日,她耐不住那寂寞便说离开了。”
京燕也盼着那天,要她留在太医院,也给自己找了不痛快。
若是她自行离去,那倒好了。
此时,京燕与苍寞寒都希望暮西暇她能够离开唐宫。
京燕他是不愿给那大小姐作陪,而苍寞寒,是想摆脱自己的心魔。
每每见了她,心里都难受。
是自己放弃了她,苍寞寒他心里愧对,他明白,自己是因为有了年馨儿,有了那孩子,有了这孩子,所以才嫌恶她,所以才突然改变冷落她。
她痴呆之时,还将她视为宝贝,可她神智恢复了,可嫁给自己为妻了,却又嫌恶她了。
想了这许多年,苍寞寒他发觉自己改变了,心中怎会好过。
京燕为他按摩着额头,苍寞寒他神思越发的沉重起来。
京燕应话道:“下臣看来,兴许大小姐哪日想通了,也会提起出宫的,这段时日,只要下臣耐住性子就是了。”
听来暮西暇很要他耐不住性子啊,听这话苍寞寒一笑,“怎么?你不喜欢她在身边做事?不是还可帮帮你的忙吗?”
这帮忙,京燕一人也可做了,也未必需要,应道:“今早起,太医院孙太医又与我说了,左右都不过是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事情,这话听来要下臣不舒服,大小姐她是个直脾气,便与御医说了几句,我是怕她,惹来闲事。”
暮西暇她是何脾气,苍寞寒到现在都不知,这些年来,只知她的容貌。
她是位无魂美人,她无思无想,苍寞寒很明白,可还是贪恋她。
“多虑,你放心,她出身雍亲王家,不会有人敢与她犯难的,再者还有母后在。”苍寞寒随着说道。
太后她偏袒暮西暇,他也是知道的。
“是。”京燕没再多言,只听着苍寞寒这两句,便知道他是偏向暮西暇说话了。
这人心相隔,哪里说的准呢,若是遇上了小人,只有躲之不及。
“你便多担待她些吧,她生来的命苦。”苍寞寒又补了句。
到底他心里是念着暮西暇的,只想要她称心如意。
听来苍寞寒还是对她有情的,京燕在想这其中缘由。
“听来这话,陛下对暮大小姐,似乎很是了解。”京燕随口问了句。
了解?有什么了解的,她是因何成了痴呆,苍寞寒此任何人都清楚,还不是因为了他自己。
因为那婚约,所以在暮西暇所错失的年华,他无可推脱罪责,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但凡一人有些良知,都会心中不安吧。
“也是吧,毕竟朕与她有婚约在先。”苍寞寒鼻间慢慢呼出口气道。
婚约……那婚约已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却还是总是想起。
无论怎样与自己说,有了年馨儿与孩子不再需要旁人。
可他心中还是惦念着暮西暇,因何惦念,为何惦念,他自己都不明白,而且他从不知道,神思恢复的暮西暇是怎样的脾性。
她该是乖张的?是温婉的?还是木讷的?还是轻灵的?
与她只浅浅交谈那一次罢了。
“京燕,朕问你,你觉着暮小姐她是何脾性呢。”苍寞寒倚靠在京燕身上,很是信赖问道。
她的脾气不好琢磨,直起来去,待人也好,并不如那平常闺中女子一般,温婉大方。
反而她身上带着些许男儿扬眉之态,总之,并不像是女孩子,倒有些像是男人了。
“她,乖张,想法天马行空,不安分。”京燕笑笑说道,这便是他对暮西暇的想法了。
她很美,这毋庸置疑,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是这样看待。
“是吗,你就说一说,哪里天马行空。”苍寞寒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问道。
“比如说,陛下或许不知,下臣与大小姐交往几时,她曾给过下臣一些提纯药剂,陛下可曾听过,何为药剂,那似乎是她在草本之中提炼而出的精华,是真的,下臣曾用过,很有效用。”京燕将这事与苍寞寒说出。
很有效用吗?药剂,听来很有趣,而这些,都是苍寞寒所不知道的,从前她还在王府,仍在待嫁闺中的时候,苍寞寒所注意的,都是她平常吃用,还有王府中人是否苛待她,至于她日常做些什么,他想来便是那神思混沌之人作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哦?当真吗?朕却从来不知。”听他这话,苍寞寒才抬起眼来,莫非暮西暇还在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他转过脸,看向京燕等他的下话,“是这样,她将那药剂都送予下臣了,下臣曾用当中去侍弄花草,便确定有效了。”
听来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什么提纯药剂,古往今来几百年,也不曾听过这新词。
只当她玩闹吧,苍寞寒脑子轻松多了,摆手令京燕停下。
“朕的身子,可好些了?”苍寞寒他靠躺下来,斜歪着身体,与京燕问道。
方才诊脉,反正是较从前好很多,京燕应道:“是好一些了,只要陛下按照微臣的话注意,不会再有大碍。”
听来他这话,苍寞寒还宽心一些,“那么,朕的病症,可以根除吗?”
他是生来带有这顽疾,怎可根除呢,京燕应道:“下臣与陛下曾说过,陛下是天生来带有这顽疾,不可根除的。”
这样……听这话苍寞寒垂下头来,他双手盖在脸上,狠狠的揉了一把,“朕也很想,将这病症除去,往后总归要往后宫走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