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程子弈果然没再出现,尤其是在他们一起到美国之后,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再也寻不到他的蛛丝马迹。
雪晴很忙,繁重的功课和实验几乎占用了她所有的时间。
那是他们一起在美国渡过的第三个秋天,十一月下旬的一个周日,他们已事先约好,那天上午十点他开车过来接她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可是约定的时间已过,一向准时的她却久久未至,他有些不放心,便停好了车,穿过花园来到她租住的房间。
玉恒清楚地记得,那天,旧金山的天空显得格外湛蓝、阳光的慷慨普照,让外面花园里的草木都充满了喜悦和生机,。
她的房门虚掩着,他轻轻地推开门进去,脚步声竟然没有惊醒她,她背对房门,静静坐在那里,抬着头正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手提电脑出神,电脑键盘旁有个小小的红色首饰盒打开着,里面是一个淡绿色的翡翠玉佩。
他抬头看见,电脑的网页上,竟是一张程子弈的正面图片。
这应该是他哪次参加比赛时对弈的照片,他身穿深色西服,打着领带,指间拈着黑子,两眼望着盘面,剑眉紧锁,似乎正陷入长考中,但看起来依然英气逼人!
她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已然忘却了自己正身处何方!
她的整个房间完全笼罩在一层温暖炫目的金色中,早晨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她,但玉恒感觉她单薄的背影写满了无可奈何的凄凉和悲伤……
他的心也在那一瞬被深深地刺痛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时光仿佛已经停驻在这一刻。
“雪晴,”他终于轻轻地开口,声音里已没有丝毫的波澜。
她仿佛刚刚从迷梦中惊醒,背影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呃,你来了。”她似乎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呜咽,她没有回过头,只是很快地合上了电脑。
“呃,你收拾一下吧,我就在外面等你。”他轻轻地转身离开,并合上了房门。
片刻后,她就收拾停当走出来,他看到她今天的脸色格外苍白,眼睛还有些浮肿。
那天的PARTY布置得非常隆重,还有舞会,一直到很晚才最后结束,他们都玩得很尽兴。晚餐时,雪晴甚至还破例喝了些红酒,她的脸微微有些红,在夜晚朦胧的光线下看起来充满着女人的娇媚。
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玉恒似乎突然间想起什么,“雪晴,还记得我以前曾送你一条手链,好像从未见你戴过?”他转过脸探寻地望着她,“难道你……不喜欢?”
“喔,我喜欢,只是那个……太贵重了,我很怕弄丢,所以就把它留在了国内!”她抱歉地冲他笑笑,“你也知道,我平时很少戴首饰,因为我每天都在实验室忙……不方便。”
他想起上午桌上那个淡绿色的玉佩,不由自主地感到深深的失落,虽然它看起来成色一般,也从未见她戴过,但她却愿意一直把它留在身边。
“那个玉佩是……他……送的?”
迎接他的是令人难堪、窒息的沉默,雪晴侧着头,依然凝望着窗外的夜景,似乎并没有听到。
“你依然……忘不了他?”他又问了一句,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这是一直埋藏在他心里的疑问,今天终于能够鼓起勇气问她。
“玉恒,我……”迟疑了片刻,她终于开口,声音很微弱,“我……不过是……今天早晨起床后,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心里就有些难过!”
她低下了头。
他已不忍心再问,只是在黑暗中稍稍松了口气。
雪晴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他花了平生最大一笔钱,买了一串品质上乘的碧玺手链。
她的生日是元月十日,一直想给她买生日礼物的他,专门乘车到一家知名百货商场的首饰柜台,精心地为她挑选了那条手链。
他现在都清楚地记得标价,9.98万元。
以前为戚薇薇刷卡,即使是爱得最疯狂的时候,也从没有哪次超过一万。
这便是有钱人最大的好处!当他面不改色地刷卡结账时,他有些自嘲地想着。
只是刷卡不过才短短三分钟,母亲的电话就急急忙忙地打过来,“玉恒,你的信用卡是不是已经被盗了?”她的声音有些惊慌。
他的信用卡是母亲的附属卡,“喔,妈,没有啊,我只是刚为自己买了一块PIAGET伯爵表。”他的口气很淡定。
“哎呀,玉恒,你怎么也不先告诉我,都快吓死妈妈了,我还以为刚刚是被盗刷了!”她在那头松了一口气,“咦,儿子,你什么时候又迷上名表了?”她不禁有些好奇。
玉恒这两年埋头于学习,每月的支出都大大减少,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富二代的消费。
“妈,我已决定,我人生新的一年,新的起点,就将从这块伯爵表开始……”他似乎在背着广告词。
刘佩琦很放心地挂掉了电话。
当他把那个精致的首饰盒放到她手里时,她惊呆了。
虽然他拿走了价签,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已知它价值不菲。
“玉恒,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她连忙重新盖好,马上还给了他。
“可我觉得,只有它才配得上你的手腕……”他拿出手链,不由分说地轻轻拉过她的左手,把它戴在她纤细柔白的皓腕上,若隐若现闪耀光彩的碧玺在她的腕间梦幻般流转,顿时给她平添了几分婉约柔媚的风情!
“玉恒,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没有理由……”雪晴还是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把它再次放入盒中。
“雪晴,我们俩不是普通朋友?”看着她有些愕然的表情,他连忙笑着补充,“我们两家上一代本就有深厚的渊源……更何况,这个礼物……你就当我是个富二代好了!”
“所谓金钱,对于我顾玉恒而言,不过是数字而已……”他耸耸肩,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雪晴无奈之下,只好勉强收下了。
……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孩,似乎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欲望。
现在他躺在床上回忆起来,那串手链,竟是他这么多年来送给她的唯一礼物。
只是,从未见她戴过一次。
白天,他可以用忙碌来填满自己所有的时间,尽管疲惫不堪,却能暂时忘却痛苦。
但在这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深秋雨夜,他却避无可避,只能清晰地看见无尽的伤痛和绝望如何一点一点将自己吞噬……
他更不知道,这种痛,何时才是尽头!
夜越是深沉,往事越是清晰如昨……
似乎,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抚摸到她动人的笑靥,俯下身就可以把她温柔地搂入怀中……
却很明白这都只是曾经……
他不愿再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可是在这难以入眠的雨夜……
他无奈地起身,就着床边的白开水,服下药片。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挣扎着、昏昏沉沉地跌入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