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他的本意,就算那夜他是酒醉,可又能如何,他酒后乱性,剥夺了新月公主的童贞,还是在端王府里,经有心之人的传播,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就这般传开来。
传到贵妃耳里,凤颜震怒;传到皇上耳里,认为挑恤皇家尊严……
就连太夫人入宫求情,却被贵妃含泪泣诉:“难道本宫的女儿就比不得林幽兰?一个住在你家,一个却被你儿子强占去,为何选林幽兰却要伤我女儿?皇上,同样都是女子,怎能厚此薄彼,新月是沈思危的女人已成事实,而林幽兰虽住沈家却无夫妻之实,还请皇上决断!”
此事传播之快,快到所有人都不及,不过一日工夫,宫内宫外都知道了!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说成是沈思危如何强辱当朝公主。何况而今,已是数日之后,人们对这事关注度很高,因为当日林幽兰和沈思危的定婚太过离奇,在所有人心目中,沈思危是新月公主的驸马。
原本,皇上也不会这么快再下赐纸圣旨,可因为新月不求情,只是悲啼,这模样任谁瞧了都难过。皇上去她宫里回来,左思右想,便另下了旨。
一旨下,宫内宫外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林六苦笑:“沈思危,是我错看了你吗?我还在想,如若你出来解释,天涯海角,我林幽兰至死追随。我会在杨府等你,等到我入宫献技的那天,如果你还不能找我,我就真的死心了!沈思危,无论你怎样的苦衷,无论那事的真伪,只要你真心如昔,我依旧不离不弃!”
带着绣图,背着包袱,她静立在镇远候府的院子里,凝望、沉思……
无数次地以为,这里和别处不同,原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你在哪儿?
“沈思危,上元佳节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啊……”
在上轿的那一刻,她大声地喊出自己的话。
她不允许自己有过多的时间去伤心、去猜想!
回到杨府,休息少许,就开始准备裱画,又寻了旧的绣物试验,晾干之后效果还算满意这才开始裱绣图。
将上裱的绣图有些朦胧、模糊,秦嫂和吉妈一点忙也帮不上,就看她换成紧袖短裙在那院子里忙碌,一直忙了一天,直至黄昏,才将裱好的绣图移到屋子里,就挂在她绣帐的对面。
整理衣物时,一只香囊从衣厨里掉落,她才猛然忆起,曾经何时,她绣了这样一只香囊,她准备把这只香囊送给他。
订婚、入镇远候府,再离开……
都是这半个多月内发生的事,于她,就像是一场梦。
什么时候,她在杨府的闺房里多了一支箫,带着漂亮的玉佩和红丝穗。
从墙下取下,手捧着竖箫,又吹起她最熟悉的曲子。
她所会的就那几首,都是她和母亲最喜欢的。
正月的夜风很冷,她就坐在寒月下,坐在院子里,平静的吹着。
“幽兰。”杨沁泰站在半人高的院墙外,“去接你的时候,我把沈家的聘礼都送回去了,可半个时辰前,他们又另送了一些礼物过来,你看,这……这……”
“舅父,既是如此你就收下。过几日就要入宫献技了,我想给自己做身新衣服。”
“舅父给你钱。”
“谢谢舅父,我身上还有一些,明儿我就让秦嫂帮我挑布料,我自己做。长这么大了,我做过五套嫁衣,可每回都是给别人做的;我缝过连自己都记不清的多少衣服,可每一次也是给别人缝的。这一回,我想为自己做,做一套自己喜欢衣服。”
她仰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是夺魁,也许就能找到我娘了。我想她。”
她有衣服穿,可就想为自己再做一件,做一件称心的衣服,事不称心,总不能进宫连件称心的衣服都没有。
也许,不是最华贵,不是最美丽的,但一定是最合身,也是她最喜欢的。
他白衣墨竹,她就湖色衣衫加兰花。
衣服的款式是按照样图剪裁设计的,和金针道长学艺之后,她的手就更巧了,不仅会绣,还会剪裁衣服,用手量了一下长短大小就下刀了。
她不要自己闲着,一闲下来,那些烦心的事就会围住她的心,让她少了快乐。这样的事在林府时不是常有吗,如今受到一点磨难,她就变得有些不适应了。她是林府的林六啊,一个自幼就学会了隐忍和承受委屈的人。
待吉妈醒来,林六还在缝衣服,一件衣服竟已缝好了。
“老天,表小姐昨儿一宿没睡吗?”
她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漾着笑:“是呢,一宿没睡。担心不合身,就想看看效果。如果合身了,还要穿试一下,看看哪些地方该绣什么花式。”
“你这样身子受不住的。”
“没事,早就习惯了。”她应得轻淡,用嘴咬断线头,抖了抖衣服,“这衣服一定会很漂亮,小时候一直想做这样一件给我娘穿,可我没钱买布料,娘没穿上,我倒是先穿上了。”
林六脱掉了自己的外袍,对着菱花镜,套上自己的衣服,左瞧右看,还挺合身,若是再用铜炉加烫一下就更好了。
她拿着碳笔,在衣襟处绘了一朵兰花,每间隔一段就打个小圆点,然后又在一些合适的位置再上大小不等的兰花。
吉妈觉得她的身体实在太好了,一夜没睡,还是这样的神采奕奕,用罢早点,林六就上了床,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这一晚,她并没有熬夜。
不是她想熬夜,只是实在睡不着,只有很困的时候,她才能睡个好觉。
时间在一天天的流逝,十一、十二……
正月十四,三更时,她的新衣就做好了,还赶新试了一下,秦嫂还帮她烫平挂好。
十五了!
她在等,一大早就开始等,可他还是没有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寻了做衣服的布料,把经纬丝抽掉了一些,缝缝串串,在她手里头就变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她一连做了五六朵,然后又用更多的残布料做了数朵,最后将一朵朵的兰花串连起来,簇在一起约莫有拳头大小的一簇兰花,分成两簇,竟比时下头花铺子里的绒花还要漂亮许多。又用粉色绫纱做成了漂亮的袖绫,缠在衣袖说不出的飘逸鲜亮。
每年上元佳节宫中献技,二更开始,三更结束,三更一刻将得魁者报与前殿欢度佳节皇上和文武大臣们知晓。前殿君臣同庆,后宫后妃与文武大臣的女眷们同乐。
黄昏了,她就要进宫了。
午后,林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沐浴更衣,独自打扮。杨沁泰让吉妈催了两回,她才打开房门。
夕阳西下,出现在面前是一个清雅脱俗的少女,发式清新,衣服合体,虽没有大红大紫,足是她的这份清新夺目,就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幽兰,我们出发!”
杨府只有一骑轿子,是寻常杨沁泰朝会时专用,今儿他特意令杨安邦去马铺另租一匹马来,父子两个骑马,林六坐在轿子里,怀里抱着自己亲手绣制的锦图。
她必须要夺魁!
志在必得,又生怕途中再生出变故。
她也曾到过大越的皇宫,如今就要进宫了,早有文武大臣带家眷在武门口等候,宫门有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谨慎细心的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有的是大臣携着妻女两人,更有甚者是妻女三人一起入宫。
长龙似的队伍在缓缓地移动着,整齐有素。
杨沁泰正翘首相望,有人道:“杨大人。”寻声望时,前面竟是正在排队等着检查入宫的沈忆祖,有两骑轿子,幽兰听到他的声音,撩开轿帘一角。
杨沁泰抱拳回道:“镇远候!”
二人不再说话,有人见到沈忆祖,主动过来,与他攀谈起来。不知来者官员是有意还是好奇。
“候爷,府中的五公子和新月公主就要成亲了,这日子定在何时。”
“二月初六。”
还是二月初六,这本是她和沈思危蒂结良缘的日子,可如今却成他和另一个女人的。
林六长长吐了一口气,世间事便是如此难料。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万般珍视也无用。
每过片刻,轿夫们就移动一下轿子,而杨沁泰还坐在马背上,张望着宫门口,离那儿也越来越近。近了宫门,查验身份完毕,女眷们就下轿离去。
终于,近了镇远候一家,大夫人、三夫人一齐下了轿子。
侍卫是沈忆祖抱拳道:“是镇远候,不用检查了,进去罢!”
“一视同仁,请二位尽管查验。”沈忆祖掏出腰牌,递于二位,便有两名女侍卫过来,搜了两位的身,确定没有武器,说了声:“请!”两位夫人并肩而去。
杨沁泰拿出自己的官牌,递予侍卫,转身撩开轿帘,林六怀抱绣图。
女侍卫问:“这是什么?”
“绣图!”她不紧不慢地应道,侍卫首领示意了一下,令人打开绣图,两人过来,展开绣图,众人眼前一亮。
其间,有人好奇:“这是你绣出来的?”
“是。”林六回答得简短而干练。
这么大的绣图,在夕阳西山,那鲜丽的颜色惊住所有的人,不但是图绣得绝妙,就连这女子也有别样的风姿。两名侍卫细看了一番,颇有敬意地道:“小姐请!”
她颔首,并没有先行离开:“舅父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