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家小姐,竟能让沈公子刮目相看?”嘉王拥住林六,抱得更紧,说话时,热气直冲她的脸颊,让她的脸觉有些痒,就像有只毛毛虫在脸颊爬行,让人很不舒服。呼吸间,一股酒气漫撒在空气中,像浪冲刺着她的嗅觉。
林六越来越深刻的感觉到,嘉王要她在沈思危面前上演一出恩爱画面,显然是有用意,而这用意自然是针对沈思危。嘉王府的姬妾这么多,为何单和她演戏。想到此处,一颗心又紧了几分,不由得暗揣猜起来:莫不是嘉王已听说了什么。
沈思危起身,不紧不忙抱拳道:“今儿既然王爷相问,在下便不隐瞒。在下相中的女子,正是……”
好大的胆子!难道他还要讲出来吗?
嘉王叩住了林六的脸,顾不得她的闪避,一口亲在她的脸颊。
林六顿时只觉羞愤难容,可这只是戏,她不容自己被戏中的羞占据所有的心,脸颊一阵绯红,目光却小心地移向沈思危。
新月公主是当朝最尊崇的公主,更是嘉王的皇妹,他是万不会让新月失望,更不允许有人伤了新月的心。可这沈思危显然不明白,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新月。而新月呢,却认定了沈思危不嫁,两个人就这样耗着,一个非她不嫁,另一个却心有他人。
林六和沈思危的目光偶遇,她的目光流转,示意沈思危不要说出来。
沈思危欲语终休,只得作罢,不想让林六为难。毕竟,这一刻嘉王吻了她。虽然她不乐意,是被他所强逼的,可心却犹似被人深深地剜割了一刀。
“林奉侍,去为沈五公子斟杯酒。”
林六提起酒壶,缓缓走来,沈思危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林六,他瞧得出来,她很惫倦,莫不是昨夜又洗了一宿的衣。
她斟满他的酒杯,捧在手里,细语柔柔:“沈五公子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今嘉王回府,她更少有机会出门了,以前还时常能以放马为名到郊外行走,可如今她根本没有机会。
在桃林里见不到她,有道不出的落漠。他一次次坐候凉亭,希望她出现在那条路口,一次次地失望,未见到她的马,也未见她的人。
再相见,虽只几日,却犹似梦里。
她故作平静地递来酒杯,他却无法再视而不见。他来,就是为她,他想向嘉王讨要她。
“沈五公子痴情可嘉,那女子若是知晓,心里定然感激,也定会体谅你的心意。”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话里有话,嘉王捧着酒杯放缓了许多,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里面蓄满了妒火。这女人实在大胆,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引诱别的男子。二人情深款款,话语传音,眉目传情,就似所有人都不存在。尤其是沈思危的眼睛,居然看得那样的深情。
嘉王轻咳一声,林六转过身去,移向嘉王,他伸手拉她,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他们本不是夫妻,为何要这么亲蜜。嘉王又指了指自己的腿,“忘了刚才的话?”
她不敢忘。
林六坐到嘉王的腿上,他伸出手,肆意地玩弄着林六的长发:“要说我这爱妾,的确是个让人销魂的尤物……有妾如此,夫复何求,爱妾今晚就留宿青柏苑,像上次那样,好好服侍伴枕……早早地为本王诞个一男半女,若是如此,本王许你侧妃如何?”
这戏是否演得有些过了。
林六的一张脸早已臊红。
她不知道沈思危会如此地想。
沈思危的心很痛,虽知林六因不肯伴枕,才从承仪降为奉侍。可嘉王说出这般露骨的话,看似在赞扬,实则是羞辱。猛然抬头,他却看到了林六脸上那不自在的笑,虽不自然,却笑得极尽灿烂、浮妍。
他不能说出她的名字,甚至不能讨要她。
他不能再留,因为他留得越久,她就被迫应付下去。
他不想她为难。
一番纠结,沈思危站起身,抱了抱拳:“嘉王殿下,时辰不早,在下告辞!”
“乐管家,送客!”嘉王一声令下,乐管家从暗处走了过来,掌着灯笼,送沈思危离府。
林六怅然若失,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他能否知晓,嘉王是故意的。
嘉王知道了?知道她和沈思危之间的事?
“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嘉王推开怀中的林六,她不防备,摔落在地上,他未再多看一眼,独自倒了一杯酒,“她们四个留下,其余人都退下罢!”
她们间,无论是谁也都知道他话里所谓的“四个”是谁?
林家四女谁也未动,直至花厅之中所有的下人退去。
“林幽兰、凤奴、林司帐、杏红姑娘……”他转动手里的银酒杯,看着里面闪亮的光芒,林六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故作平静和无谓,听他喊着现在她们的名字,“嘉王府妾室、婢女、府伎、青楼娼人,今儿你们四个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但你们间,只有一人能做本王名正言顺的侍妾,能为本王诞育子嗣,能陪本王尽享荣华富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林家的四个女人为他争托,就为了做他王府的侍妾。
对于她们来说,不仅是侍妾,而是下半身许以的荣华富贵。
天下已定,她们都需要新的依傍。
四个人无人应答,嘉王一一扫过,在林六的身上停驻了片刻:“怎么,你们都不愿做本王的侍妾?”
林佩佩提着裙摆,移到嘉王正面,道:“禀王爷,奴婢愿意!”
嘉王慢悠悠地说,看似不在意,却将四女的反应收入眼底:“今日怡红院的老鸨说了,明天一早接姑娘回去。姑娘,谁是怡红院的姑娘?”
谁成为青楼娼人还得由嘉王说了算,如若他将杏红留下,再将另一个女子送离王府,旁人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林伊伊见林佩佩出面相争,之前不说,是因为猛然在这儿见到衣着华贵的林倩倩,没弄清状况,原来所有人的身份都尚未定下。她不要做娼人。就算有朝一日遇到愿意为她赎身的恩客,可曾做是青楼女子的身份,依旧会被人瞧不起。
林伊伊摇着动人的身姿,林佩佩有什么资格和她争,一个未长成的丫头,要身材没身材,要模样也没模样。“回王爷,小女愿服侍王爷!”
林倩倩也想争,可她不能,而她只是府伎,是事实上的府伎。
“你呢?凤奴。凤最是高贵的鸟儿,而奴却是最低贱,高贵、低贱皆在你一念之间。”
这就像一条路两边的选择,离一边越近,就离另一边越远。
林六明白,嘉王就是要挑起这几姐妹的争斗之心。他的报复不是要自己动手,而是让林家女儿算计自家的姐妹。
可她不能说,她不告诉她们其间的实情。若是让她们知道,嘉王还在恨,恨林多害死了前王妃和他的孩子。
林六走到花厅中央,看着三女缓慢地移到他的身边,他就像是一个得胜的魔王,漠然的、高傲的。
“禀王爷,林六愿往青楼。”
一语出,三女皆怔。
林佩佩道:“你……一定是疯了。近来做的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林六笑:“在疯子的眼里,世间一切都是疯的,只有他自己没疯。”
这话是在回敬林佩佩,也是在说嘉王,他一定是想报复得疯了。林家已经败了、毁了,可他的恨还未消减,居然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对付这些弱女子。
“林六,这是你的真心话?”
她回答得极是诚恳:“真心话!”
没有人愿意堕落。她曾听人说过怡红院,其实这地方各自有各自的生存之道。有才华的可以凭才学求生,无才学的才出卖肉体。到了那里,她便是青楼的艺妓,而她还有从未展露人前的才学,也许能凭此求得一线生机。但她们三个,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如她那样,因为她们没有可以求生的技艺,那,便唯有出卖肉体。
“你……”嘉王欲怒,这个女人越来越不知好歹,完全就不可理喻。
林六语调平静:“是的,我不识抬举。我宁可做青楼娼人,也不愿做王府的妾侍。像我这样的身份,不是唯一应该去那地方的人么?所以,奴婢遵照各位的心意,去青楼!”
昨夜,她放了林倩倩和林秋儿,早已触怒了嘉王,而且林秋儿居然还自尽了,她应该得到惩罚。只是林六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此次嘉王只字未提她私放二人的事。嘉王越是不提,也对不惩罚,才让林六心觉不安。
如此,她去青楼,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嘉王的惩罚,算是保住了他的颜面。
与其被所罚,不如先罚应对。今儿嘉王未问,她先行自罚。
去青楼还有一个最好的好处,便是接触到的南北客商较多,可以托他们打探她娘的下落。对于她,找到娘比什么都重要。娘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最重要的亲人。
嘉王愤愤然地望着林六:“犯贱!”
除了这两字,他实在无法理解林六的所为。原本,她是应该得到妾侍身份的那个,或者说,他本已给了她应有的名份,是她不要。
“王爷,奴婢先行告辞。明儿一早,奴婢会遵约前往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