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真么？
她是这样的卑微，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恋。
这样的语调，这样简短的话，太迷人了。
林六垂下眼帘，一张素白的面容瞬间泛起满脸红潮。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刻不见犹似吊桶。”
沈思危想狠狠地咬一下自己的舌，他不会说情话，可他说出来了，是的，还说得这样的离谱。
林六的脸涨得更红，不敢看面前的沈思危。
“你……半夜来访，就是……”
“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喜欢你！”
会不会是听错了？
林六张大嘴巴，满是惊诧地看着对面站着的沈思危。
没有听错，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虽只四个字，却在瞬间你一声惊雷，震入心扉，震动心灵。
“我如何担得，我配不上你。”
“爱便爱了。无所谓配与不配。今日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最真的答案。”
说：不。她做不到。
事实上，她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从欣赏，到理解，再到暗暗地喜欢。只是，这喜欢又能有多少，就连林六自己都无法衡量判断。之前，她不愿承认，但她知道，在这陌生的燕京，沈思危是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她点头。
爱，虽一个字，她却道不出。
“喜欢我？”他轻声地问。
她再点头。
他缓缓移步，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告诉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原来你心里有我。”
“可我……”她苦笑，自己是一匹马的娘子，而他是候门的公子、皇亲国戚。
他伸出纤长手指，轻柔地封住她的唇：“什么也别说。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既然你回应了我。他日，我自会禀明家母。”他看着她的脸，再看她的人。
虽无生死患难，却有关怀备至。虽无携手承诺，却有两心相悦。
一切，足矣。
一切，值矣。
“等着我，总有一日，我会娶你。”
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否则谪仙般的他，怎会说出这般话语。她身子一颤，激动的热泪含在眼眶。
手指轻柔的覆落，这样轻，这样爱怜地为她拭去呼之欲出的泪。
他的笑，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于春天的温暖。
道：“幽兰，他没把你怎样吧？”
她摇头。
他确定了无佯，张开双臂，拥她入怀。紧紧相拥，闻嗅到她身上淡雅的芬芳。
原来，他亦喜欢她。
能这样的相爱一场，还有何求。
能入他的眼，她亦会拼却一切，只是这是真的么？林六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她在做梦，那个如玉美好，谪仙之姿的男子，居然与她说：我喜欢你。像着他的肩，她咬着自己的手指，有疼痛的感觉，这不是梦。
他放开了她，只有怜惜，没有贪婪，移到桌前，看着她绣的帕子，上面是一朵色彩鲜艳的紫色菊花，旁边还有几朵皱菊。
“绣得很好。”
“能得你赞赏，仿佛不易。”
沈思危笑道：“我从不轻易赞人。”
就似是多年相似的朋友，林六倒了一杯热茶递与他，目光相接，一样温润的笑容，一样恬静的神态。他们是这样的相似，一样的淡然，一样无欲无求。
他接了茶盏，饮了两口：“夜太深，不便久留，知你无佯我便放心了。”
“你担心我什么？”林六一问完后悔，这个是一个很笨的问题，这一夜的确够惊险的，可一切终未发生。
他优雅地笑：“保重！”话落，他纵向一跃，像暗夜里的蝙蝠张臂而去，这家伙的武功很好，好到林六之前从不曾知晓。
会武功的人真好，可以自由进出这嘉王府。那高墙、那府门，对于精于武功的人来说，形同虚设。
林六暗暗地想着：终有一日，她也要远离这王府，去过自己梦想的生活。
五更二刻，林佩佩由两名侍女搀扶归来，身上穿了一件漂亮的粉衣缎袍，嘉王还另赏了金步摇。
林六自知身份，便留了圆圆做自己的侍女，将另一名侍女给了林佩佩。
林佩佩浑身无力，躺在罗帐之中，懒懒地道：“不如你就叫小青吧。”
侍女望了一眼，道：“林司帐，听说府里有位妾侍夫人的名讳里便有一个青字。”
林佩佩一时有些犯难，很快就看到一边正在绣菊花的林六，道：“叫你绣菊如何？”
侍女欢喜，这个名字听起来即顺口又雅致，道：“多谢林司帐！”
“好了，林司帐也累了，你们下去忙，让她好好歇会儿。”林六斥退两名侍女。
林佩佩忆起昨夜的情形，便臊得满脸通红，这样的床第场面，她早在五六岁时就见过，是她的生母萍姨娘和父亲林羽。每次林羽来到她们母女住的院子，都像生龙活虎一般，而她的母亲更是热情、温柔地褪尽罗衫。
再大些时，萍姨娘也不避讳，便告诉林佩佩一些男女之事。
“小姑姑，王爷说让我休息三两日，过些日子还要我伴枕。”
林六放缓刺绣，抬头看了一眼林佩佩疲惫的眼睛：“你年纪尚幼，要保重身子。”
“你还当我是孩子呢。也许，我都不能再叫你小姑姑了，应该按照府里的规矩唤你一声姐姐。”
司帐，虽是一个称呼，可和通房大丫头差不多，而她虽卑微依是奉侍，却是他的妾侍之一。虽是小小的九品奉侍，却依旧是这府里的主子，司帐虽得嘉王宠幸，到底还是奴婢。
林六道：“在我面前如此说便罢了，切莫再在其他奉侍、昭修那里说这样的话。”
“小姑姑还是这样的谨慎，难怪和我娘分别的时候，说她应学杨姨婆，而我应学你。可昨晚，我知道，我不会学你。因为你实在太傻了。你在王爷的面前玩欲拒还迎、吊人胃口的手法，真是太傻了！”
林六不是在玩手段，而是根本不希望得到宠幸。
“佩佩看来真是长大了。只是……”告诉她：自己不想得宠。可谁会信，传到嘉王耳里，必定会更生气，索性闷回肚里。
“林姐姐，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林佩佩说到累时，神色中有些得意，她得宠了。却不知，这床是奉侍身边的妾侍所用，而她躺的正是林六的床。
她不想做他的女人，又何故要占他赏下的院子和床。林六拿着针钱物什，转入侧厢房。
和圆圆拾掇了一上午，总算是把侧厢房给整理出来。
圆圆问：“奉侍，为何要把自己的内室让给司帐。”
“让她住吧，无论怎样，她现在是王爷的人。”林六笑，住在主子的内室，会让她更不安，她更喜欢住在下人的厢房，亦或只是一个服侍林佩佩的大丫头。
绣菊被林佩佩指使得团团转，黄昏得去打听嘉王今晚歇那儿，清晨让绣菊备好可口的早点。
许是人年轻，也许是人的精神作怪，林佩佩在床上躺了两日，便恢复了活力，领着绣菊在后花园里乱转。将偌大个嘉王府都转了一圈，嘉王府比林佩佩想像的还大，不知是昔日林府的多少倍大小，庭院、楼阁处处，每处都有不同的名字，住人的便有八九处，未住的还有五六处。
最华丽漂亮的莫过于青柏苑、水月阁、镜月阁三处。水月阁据说是前王妃居住的院子，前王妃虽然去了，还有两名侍女在那儿守着，每日按时打扫，一切都是前王妃在世的样子。
林佩佩正要回幽兰阁，不远处有座静悠的庭院，院门上未挂匾额，也未写字，唯有一对联，上刻“月黑自在夜，风高纵意天”。
绣菊走近林佩佩，低声道：“司帐，昨儿上半夜，王爷去了梅昭修那儿，下半夜便在此处。”
林佩佩瞧了又瞧，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心下好奇，又是年轻姑娘，决定推开那扇门，到里面去瞧个究竟，她蹑手蹑足地推开院门。
一阵秋风拂过，院内的叶儿纷飞，绣菊只觉背心发冷，阴风惨惨，不敢靠前。
林佩佩催了一声，见她不来，啐骂一句：“胆小鬼！”独个儿进入院子里，院子里有套半旧的桌凳，桌上还有一对酒杯，一坛酒，几样小菜，却硬是瞧不见一个人。
她四处张望，这座院子和幽兰阁的布局并未有甚不同，亦有正厢房，另又有偏厢房，偏厢房里连着一个小厨房，站在偏厢房的镂空窗格往里望，床上躺着两个家奴，鼾声动天。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正厢房，往里一望，才瞧见不是三间，而是一间极大的屋子，在临里的墙上，有一张石板大床，石床脚上有一根铁链，随着铁链往上看，便见床上的破被之中躺着两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女子。一双黑眸如水，面容苍白如雪，破衫之中隐隐露出被鞭笞的印记。
她认得那两个女子！
一个是林倩倩，另一个是林多的女儿——林秋儿。
“啊！”林佩佩不由得惊呼出声，许是太过惊异，床上的林倩倩望向窗边，看到了林佩佩衣着的华衣：“佩佩，佩佩，是你吗？是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