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进了那片熟悉的林子,停下脚步,听处“忽!忽!”刀剑风转之音。
就在她沉默的片刻,一个珍珠白袍的身影从天而降,端端地落到她的跟前,他明明是在前方的林子,却诡异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木讷,而他的神色挂带着难得的笑意,还有两分对林六的好奇。“你想我了?”
曾以为,他是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是杀手,冷血无情的杀手,可这些话从他口里出来时,还是这般的自然。
林六定了定心神,回以他一抹不知原由的苦笑:“李夜,离开钟南山。”
“离开?为什么?”李夜双手怀抱,“你担心自己会爱上我?我李夜英俊潇洒,而小六貌美多才,我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可不是和他说这些来的,是来杀他的,尽管她不想杀他。可师命在身,不杀他,却可以和他断得绝决。
“李夜,离开钟南山!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会杀了你。”杀字出口,带着几分无奈,更有她心头莫名的感伤,都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师命在先,她也不得不如此,只是她会给李夜离开的机会。
李夜的嘴角一翘,划出漂亮的弧线,笑得这样的迷离。
林六大怒,道:“我不是开玩笑。是说真的,给你一天时间离开钟南山,否则下次再见,我会真的杀了你。”
难道要她告诉他:我师父知道你了,求你走吧!
买他一年不杀人,买他一年留在钟南山……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不是你要我呆在这儿?怎么又赶我走?”
李夜不想轻易放手。
目光交接,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与不忍。
“有人逼你这么做?”
告诉他实情,然后他在一怒之下去找她师父?
不,她不会告诉他。
“离开钟南山!”她狠绝地拨开妆刀,光洁冷厉的刀光一闪,耀人眼目,刀架落在他的脖颈上,“李夜,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离开钟南山,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
她没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李夜追问:“不告诉我原因,我不会离开!”
“如果你不离开,下次见面,我也不会心软。”
他莞尔一笑,本不是一个善笑的人,却笑得这般的灿烂如霞,林六有一时的错觉,他到底因为她在改变,就像她曾经的期望那般。
“李夜离开钟南山,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他想知道原由,可林六显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在她狠绝的眸子里,他看不到心软与温情,什么样是女子动情的目光,他见过,他想像不到,有朝一日林六的眸子里也有了这样的神色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林六转过身,踏上林间小径,留下一抹孤绝的身影。
“小六,我喜欢你。你是担心喜欢上我?”
听到他的话,林六放缓了脚步。
喜欢他?
也许有过些许的心动,但还不至让她爱得生死相许。这些日子,每每忆起她与沈思危之间的事儿,就像是前世发生的故事。
曾以为,自己难以放下,其实不是放不下,而是因为与沈思危之间说了太多的情话,那些话、那些事,埋在心间,堆积成墙,将她与别的男子阻隔开来。或者说,因为上一段失败的感情,她将自己的心,藏匿在一座无法知晓的孤城之中。
她是不会轻易说出“喜欢”两个字。
不是不能说,是不轻易说,也不愿再说。
如若,这一生注定了孤寂到老,就让她守着自己坚强的心继续下去。为什么要让又一段情变成双刃剑,再伤她一次。
她和李夜真的没什么,只是她的看法,当李夜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说出那些动情的话语时,他动情了?
林六每想到此处,就想到师父和叮嘱与交托。
当她逃离燕京,回到素女门,是准备了断情绝爱。
师父要她杀了李夜,她若想在素女门继续呆下去,还做师父的徒儿,就必须按照师父的话去做。
来之前,她做了不杀李夜的决定。
走之后,她又做出了下次再来,若是看到李夜,也许她会动手。
李夜继续习武,耳边都是林六说过的话。
为什么要赶他离开钟南山?
他还是想不明白。
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有规律的生活着,早上与青阳观的小道们同时起床,然后就是晨课、习武;黄昏,同他们一起用暮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晚霞如锦,缀染西边天空,那墨绿的远山、林海,仿似画卷一般的瑰丽,这样华丽的天空,如此静谧的山林,美似仙境。
“李、夜!”一个娇怒的声音从林间飘来,林六身披晚霞,依旧是一袭她最爱的湖色衣衫,脸上蒙着面纱,头上挽着干练的发髻,只用湖色的丝绦松松束发,一张素颜洁白如雪,那对眸子蓄着水雾。
这样的她,道不出的美好、温婉,像上古大仙遗落在人间的仙子。
就在李夜暗自欣赏时,林六纵身一闪,像翩飞的蝶近了跟前,手中妆刀一掠:“我告诉过你,让你离开钟南山!”
李夜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水灵的眸子,就像是倒映在湖波上的明月,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的眼睛可以美得如此的静,如此的亮,如同镶嵌在脸庞上熠熠明珠。
“不要这样看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林六大怒,刀锋一转,停落在他的胸膛。
身在江湖,他知道如何保全自己。即便是此刻,他未在她的眼里看到半分杀气。“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林六反问,“因为素女门弟子必须断情绝爱。”
“这么说,你对我动情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杀我?”
“因为,只有杀了你,才可以向我师父证明,我对你并无私情。”
不待他再出口,胸口一痛,林六快速地将妆刀扎入了他的胸膛。
痛,是这般的痛。
超越了他的预期。他从未想过,如此纤柔、静好的她,会手握妆刀,一刀刺入他的胸膛,就在扎入的瞬间,她的脸上依旧那样的平静,没有半点的杀气,就像是不小心将妆刀扎入泥土一般。
一切,都如他所猜。
一切,又偏离了他的计划。
他以为,以他的才能与武功,会让她倾心以待。
“李夜,我可不是说着玩的。明天黄昏前,必须远离钟南山,否则,我会真的割下你的人头。”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林六觉得很可笑,爱如烟花般美丽,却极短暂。在它美丽之后,却是比那美丽更重数倍的痛苦与回味。
“我怎么可能爱你,如果你再不离开,就必须死。我今日所以不杀你,并不是对你有情,而是因为,这一生,我不想杀人。”
她咬咬唇,抽出妆刀,空中划出一条血线,他受了她一刀,以她的判断,却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看得懂的沈思危,尚且会变,况是面前这看不懂的李夜,她更无法抓住对方的心。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交给一个看不懂的人。
与李夜的身份无关,更与李夜是否动情无关。
只有,她是否喜欢,一切都与别的无关。
她绝决地转过身去,看着手中带血的妆刀,血染红了一半,血液滴落在地上,空气有着血腥味,这样的浓烈。
“明天中午前,我不想在钟南山再看到你。不要逼我真的杀了你。”她从腰间取下刀鞘,血刀入鞘,动作是这般的狠绝。
只要她自己明白,其实这一刀她需要多少的勇气才能扎入他的胸膛。
“小六,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说有,那分明就是在欺骗他。
林六回眸苦笑:“整个江湖,没有人会去爱素女门的弟子。”
“是害怕被金针道长索命,还是担心素女门的弟子太过绝情?”
也许都有,又也许都没有。
毕竟,素女门的门规在钟南山、在江湖都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知道,金针道长这一生最嫉恨的便是男子。
李夜很认真地道:“可我……喜欢你。”
林六转身,走向李夜,望着他的眼睛,似要在瞬间将他的心事看透:“喜欢我?”她近乎责问,又似自言自语,“夜狼,你这种话骗别人可以,你想骗我,恐怕不行。”
“我真的……”
不待他再说出口,林六大呼一声:“不要再说谎话。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尽快离开钟南山,不要逼我杀了你。”
说完要说的话,林六往林间小径飞奔而去。
李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带着狐疑:“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明白,难道她已经觉察出了什么?难道……
李夜频住呼吸,问:“谁?”
黑影一闪,从树上落下,跪在他的膝前:“少主,你受伤了。”
这是一个冰冷的女子声音,没有感情的,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狐姬,她为什么不相信我对她的心意?”
黑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带着痛色的李夜,道:“少主,连属下都不相信你对她的情,她又怎么可能感觉得到。”
“你……是说,这些日子来,我对她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