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瑟瑟的寒风里,和不时在夜空中绽开的璀璨烟火中,古城西安迎来了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春节。
除夕之夜,这座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十三朝古都,被烁烁华灯和灿烂烟火映照得异常美丽。晚上7点多钟的时候,街上已经鲜有行人和车辆,夜色中温暖明亮的万家灯火里,是家人团坐的欢乐,是年夜饭时的觥筹交错,是等待央视春晚时的闲适和欢喜。
没有人知道,这个喜庆的城市里,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正对着六个菜,两杯红酒,和小小的餐桌上一个立着的相框,默默地流着泪,满脸都是令人心碎的忧伤。相框中的女子,静静地看着他,无言地微笑着。
随着窗外一阵礼花的炸响,愣愣地出神的魏岭生身子微微一震,从恍恍惚惚的幻觉中清醒了过来。他轻声叹了口气,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对面照片中的路雪轻,笑了。
“雪轻,来干一杯,”他举起酒杯,微笑着说道,“今天又是除夕了,来吧,喝一杯,这是你最喜欢的红葡萄酒。”
说着,他把自己手里的酒杯和照片前的那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雪轻,你还记得吗?”他看着照片中微笑的路雪轻,低声说道,“这是咱们到西安来一起过的第四个春节了,我每年都做这六个菜,这是你最爱吃的。”
他说着,伸手抚摸着照片,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中路雪轻的脸。
“从记事儿的时候起,咱们俩就在一起过春节了,”他幽幽地说着,脸上浮起一个伤感的笑容,“除了你在大学里的四年和我在狱里的那一年,咱们俩就没分开过,老家、西宁、三亚、西安,这么多年咱们都是一起吃年夜饭。雪轻,快吃点儿吧,你看都快凉了。”
魏岭生说着,拿起筷子,给照片前的一只盛着半碗米饭的碗里,夹了几样菜,又把那杯没动过的葡萄酒端了起来。
“酒还是我帮你喝吧,”他笑了笑说道,眼里又溢满了眼泪,“你呀,酒量太差,每一次的除夕夜,喝上一点儿葡萄酒,你的脸就变得通红。”说着,把酒杯里的葡萄酒又一饮而尽,接着,给两只空酒杯里再一次倒满酒。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深深的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
“雪轻,怎么光笑不说话呢?”他深深凝视着相片中的女子,再一次泪流满面,“你知道吗?我……想你……”
魏岭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只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流泪的双眼,轻声地啜泣起来。
照片里的路雪轻依然静静地,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轻轻耸动着双肩、泪如雨下的男人。
这个时候,许悠然家里已经早早吃完了年夜饭,一家三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等着春晚开播。
许悠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坐在离父母稍远的地方,拿着手机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罗砚成这个时候,应该也正在吃团圆饭吧,只是,不知道魏岭生这个时候吃过饭了没有,他这几年一个人形单影只,此刻的他,在这个千家万户都团团圆圆的日子里,孤灯独照,对影成双,他的心里该是怎样的孤独!她暗自想着,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机,那个手机里没有存,但却深深刻在心里的手机号,一次次地浮现在眼前。这个时候,她是多想发给他一条新年的祝福,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给他的祝福,只能放在心里,永远都只能放在心里。
许巍夫妇,悄悄地瞄着女儿,都看出了女儿的心不在焉。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许悠然在自己手机的微信里徘徊着,给程欣语、顾兰、魏岭生和凌越都一一发去新年的祝福。
发完这些祝福,愣愣地看着电视出神的许悠然,此时并不知道,顾兰正在院子里跟着几个人放炮。程欣语正在吃饭,看了一眼微信,淡淡地关闭了屏幕,并没有立即回复。魏岭生此时正看着这条短信泣不成声,而凌越,正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母亲的“审查”。
“别老看手机了,”冯宁用筷子敲了一下儿子的手,嗔怪地说道,“你赶紧跟我说,周琦怎么回事儿?我早都跟你说让你把她带回来吃饭,怎么老有事儿呢?”
“哎呦,妈你都问了多少遍了,”凌越放下手机,不满地说道,“她真有事儿,真没时间,那什么……我吃完了,我看电视去。”
“不对,你跟周琦是不是闹别扭了?嗯?”冯宁一把拉住了儿子的胳膊问道。
“春晚快开始了,看电视看电视。”凌剑笑着拍了拍妻子的胳膊,又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就是,快到点了。”凌越边说着,边起身要往客厅走。
“别打岔!”冯宁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跟着儿子一起去了客厅,“你跟我说说,到底是闹啥矛盾了?”
跟周琦分手的事,凌越一直没有告诉家里,尤其不想告诉母亲。他知道,一旦母亲知道了,那铺天盖地跟着来的,就是她无穷无尽的唠叨。
“等她没事儿的时候,我约她来,行吧?”凌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现在能不能不说这事儿了呀,咱好好看电视行不?”
“那……行吧,”冯宁狐疑地看着儿子,点头说道,“过年这几天总没什么事儿吧,你跟她联系一下,来咱家吃饭,另外,咱俩家再一起吃个饭。”
“行,行,看电视先!”凌越有些心烦地应付着。
这个时候,樊江龙和石头,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着电视,边吃着饭喝着酒。
“大哥,来,喝一个,”石头已经喝红了脸,举起半杯白酒,冲樊江龙晃着,“今年不回去过年,还挺想家的,在这儿就咱俩,还真有点儿冷清。”
樊江龙的脸也喝得通红,他看了石头一眼,拿起自己眼前的一杯白酒,跟石头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
“冷清什么?这叫清净!”因为喝了不少的酒,他的嗓音更加的沙哑,“今年不能回啊,金牛回去了,咱俩再一走,我可拿不准老魏这个小子,会不会打什么歪主意。”
“嗯,大哥说得对。”石头附和着说道。
“我要的那笔钱,两个月之后,他就得给我,”樊江龙靠在沙发上,脸上露出一个阴沉的微笑,“这可是不小的一笔,等拿到这笔钱,我心里就踏实了。”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这时候回有什么好的,正赶上春运,人挤人的。等拿上了钱,给你分一笔,你风风光光回趟家,多好!”
“就是就是,”石头一边吃了口菜,一边忙不迭地点着头附和,接着,他又抬起头,迟疑得问道,“只是,大哥,八十万,这数目太大了,老魏能弄得出来吗?”
“他当然弄不出来,”樊江龙自顾自地又喝了口酒,脸上浮起一个诡谲的微笑,“我不过就是想把他逼紧点儿,能逼出多少就逼出多少来。”
“哦,还是大哥有手段。”石头低声说道,自己也喝了口酒。
“我要是没手段,这么多年,哪儿来这些兄弟们的吃喝?”樊江龙得意地一笑,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不过,现在也没自己的地盘儿了,只能靠着老魏这个‘提款机’吃饭了,这倒也省事儿。”
“大哥,这八十万实在是太大,没准儿老魏到时候会吧花圃都卖了换钱。”石头自斟自饮着,头也不抬地说道。
樊江龙阴鸷的目光瞄着电视,嘴角扬起一个冷笑,眼里闪过一抹令人惊骇的目光。
“这个不行,我得警告他,”他低沉地说道,“以后还要靠着花圃生财呢,卖了?那哪行呢?我可不能让他干着杀鸡取卵的蠢事。”
“那……他可怎么弄出那么大一笔钱呢?”石头摇了摇头说道。
“这你操的什么闲心!那是他的事情!”樊江龙斜了一眼石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神色,“弄不出来,可以借嘛!这个蠢货,抢和偷的事情是干不出来的,但是他可以借,我感觉,他能借来。”
“借?这么大一笔?谁借给他?”石头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上次开便利店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当时手头真没什么钱了,”樊江龙阴森地一笑,“可是,便利店还是按时开业了。我心里有数,那一笔钱来的奇怪。我现在敲他这一大笔,一是想从他哪儿再弄点儿钱出来,二就是想试探一下,” 他停下来,眼泪闪过一抹狠辣的光亮,“我想知道,在他后边是不是还有个财主?对于这个大财主,我实在是很感兴趣呐!”
随着一阵鞭炮的炸响,石头悄悄看了一眼正仰头喝酒的樊江龙,脸上隐隐的有些心悸的神色。
这个除夕之夜,罗砚成的家里,过得还算热闹,当然,这热闹不包括程欣语在内,这个晚上,她几乎没怎么说话,看看电视,翻翻书,除夕之夜的热闹喜庆,似乎没怎么感染到她的身上。这个家里,最欢实的就是柚柚了,看电视,打游戏,一晚上吃喝玩儿乐、自由自在。
罗砚成也不怎么搭讪妻子,只有罗俊飞老俩口夹在中间和稀泥,再加上没心没肺的柚柚,让这个家里的除夕,表面上还算过得去。
零点的时候,罗砚成带着柚柚下楼放了炮。等父女俩带着一身的烟火味道回来的时候,瞌睡得已经没了精神的罗俊飞和赵禾已经收拾好准备睡了。
看着父母睡下,又镇压了跳着脚儿要熬夜的女儿,赶着她去睡觉。罗砚成这才回到了卧室里。
程欣语已经铺好了床,靠在床头翻书,地板上放着罗砚成的铺盖。
“柚柚睡了?”程欣语没有抬头,低声问道。
“钻被窝了,就是还要看会儿书才睡。”罗砚成淡淡地答了一句,开始蹲在地上铺自己的被褥。
“我去看看。”程欣语翻身下地,往门口走去。
就在程欣语拉开房门的时候,赵禾也正走出自己的卧房,准备去趟卫生间。老太太诧异地看见了开门出来的儿媳妇,当然,也更诧异地看见了她身后,蹲在地上铺被褥的儿子。
在难以置信的惊疑之后,老太太的脸色,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