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语看着丈夫,眼里闪过一抹深深的痛苦。
“我是说,我累了,”她低声说道,“我在这场婚姻里,当了十几年的替身,这一切……该结束了。”
“你……欣语,你这是要干什么?”罗砚成看着妻子,心虚地问道。问题问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能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程欣语是什么意思,哪里还需要再问呢?他已经心知肚明了。
“砚成,”程欣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笑了笑,问道,“你把那本聚会相册拿走了,是不想让我看到她,问起她,尤其不想让我发现,我跟她长得……如此之像吧?”
“我……不是……我没……”罗砚成无力辩驳,吭哧半天,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当年为什么要跟我结婚?”程欣语看着他,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泪光。
“为什么结婚?你这问题问得太奇怪了吧?”罗砚成避开了妻子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反问了她一句。
此刻,他觉得自己真是一副困兽犹斗的状态,徒劳无望地负隅顽抗,完全处在彻底被动、几无生机的境地。
“因为我的脸,跟她几乎一模一样,对吧?”程欣语瞥了一眼不肯正视她目光的丈夫,心里的绝望更深了一层,眼泪终于涌上了眼眶。她扬起头看着天花板,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沉默了片刻,罗砚成抬起头来,歉疚地看着妻子。她眼里的泪光,深深触动了他的心,这个性格倔强的女人,结婚这么多年了,他极少看见她流泪。他满怀歉意地看着她,现在,他除了尽力的、继续把她蒙在鼓里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罗砚成克制着自己想把一切对她和盘托出的冲动,把所有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见他不说话,程欣语的心里越发的绝望和冰凉起来。因为,不说话,就意味着默认,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其实,此刻的她,是多希望他跳脚瞪眼地跟她大声争辩,他没有!他从没有因为她长得跟什么人相像而娶她!相像,只是一个巧合!如果,他这样面红耳赤地辩白的话,无论他的话是真是假,她的心里都会好受一些。然而,他没有。他承认了,他都懒得争辩。
“我们离婚吧。”程欣语忍住了眼泪,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如常。
“欣语,你这是干什么?”罗砚成看着她,一连串地问道,“这个你一手经营了十几年的家,你不要了?柚柚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你都不管不顾了?”
“我知道,你一直不同意离婚,并非对我、对这个家还有什么留恋,你是担心柚柚。”程欣语摇着头,并不回答丈夫的问题,而是深深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们瞒着柚柚把手续办了吧,在她上大学之前,我们尽力维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现状就是了。”
“欣语,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罗砚成看着妻子,神色黯然,“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发现你跟她很像,我承认,那时候开始跟你交往,是因为你的容貌,让我对你有了些特殊的感觉,有时候,恍惚之间,会觉得你就是她,”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可是,很快我就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你们之间,性情相差很远,我不可能把你当成她的替身。”
“我知道,那时候,是我追的你,”程欣语看着丈夫,语气沉重而疲惫,“可是如果你不爱我,当初完全可以断然拒绝,你完全可以用决绝的方式断了我的念头。然而你没有,你把我当作她的替代品而接受了我。”她看着丈夫,声音忽然有了些哽咽,“罗砚成,你不觉得……你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吗?我是那么痴心地爱你,而你……你把我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替身,你让我……用自己的一往情深,用自己十几年的大好年华,为自己的痴心和无知……买了一个天大的单!”
“你不是她的替身!”罗砚成凝视着妻子,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发誓!跟你恋爱的时候,我对她心如死灰、满怀怨恨,我怎么可能把你当作她的替身?跟你结婚的时候,我爱上的,是那个心直口快、没心没肺的程欣语!是那个热情似火、把我从颓废和绝望里唤醒的程欣语!”
“砚成,不用解释了,”程欣语微蹙着眉头,满眼伤感地看着罗砚成,轻轻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你知道,你最让我心动的,是什么时候吗?”
“我……不知道。”罗砚成颓然出了口气,低声说道。
“就是……你每次……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的时候,”程欣语的眼里再一次蒙上了一层泪水,“每当这样的时候,你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温暖柔和、一往情深。我总是陶醉在你这样的注视之下,”她停下来,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冷笑,“讽刺的是,我现在终于可以肯定,你每一次深情凝视的,其实都不是我。”
罗砚成无言以对。程欣语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每一次端详着妻子的脸出神的时候,他都是在看记忆中的雪轻,带着对她的怨愤,对她的心疼,对她的想念。
“欣语,我承认,我大学的时候,有一场伤痛的恋爱,”罗砚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可是……你总不能因为……我那时候谈过一场恋爱,现在就闹着非要跟我离婚吧?”
“罗砚成,为什么我们沟通起来总是那么困难呢?”程欣语瞪大了眼睛,有些愤愤地看着丈夫,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是因为你大学时谈过恋爱吗?根本不是!我跟你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跟你离婚,是因为你走不出那一场恋情,是因为十几年来你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欣语,我也跟你说的很明白了,你不是谁的替身!”罗砚成也提高了声音说道,“咱们不要纠结以前的事了,好不好?咱们把以后的事情处理好,把以后的日子过好,行不行?”
“我不想跟你再过下去了,”程欣语瞥了罗砚成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不想跟一个带着面具、演技出众、让人永远也看不透的人一起生活下去了。罗砚成,我们离婚吧。这两天我就抽空起草离婚协议。”
罗砚成看着妻子,眼神里忽然略过一丝异样的光亮。有一个人的名字忽然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他忽然按耐不住地焦躁起来。
“你忽然这么急着要跟我离婚,为什么?”他的口气变得冰冷和生硬,“为了万明诚是吗?他早已经虚位以待,就等着咱俩离婚了吧?”
程欣语没有想到罗砚成会突然提起万明诚,不禁有些羞愤交加。她的脸也随着腾地红了起来。
“罗砚成!你果真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混蛋!”程欣语愤怒地骂道。
妻子听到万明诚三个字之后脸上的绯红,和对自己突然的咒骂,让罗砚成一下子怒不可遏了。
“戳到你的痛处了是吧?”罗砚成瞪着冒火的眼睛,看着妻子,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声调,“你急于跟我离婚,就是急于跟那个万明诚在一起是吧?为了这个,这个家你不要了,你连柚柚也不管了!”
程欣语腾地站了起来,径直往门口走去,走出两步之后,她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等着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吧,如果你不签,这次……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不会同意跟你离婚,”罗砚成也冷冷地说道,“至少在柚柚成年之前,你休想!让那个万明诚等着去吧!”
程欣语没有再说话,愤然甩门而去。
罗砚成怒不可遏地瞪着那扇被摔上的门,两只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
就在这个时候,在樊江龙的住处,金牛正起身告辞。
“大哥,挺晚了,我回去了。”金牛一边从客厅的沙发上上站起来,一边看着樊江龙说道,“那我明天就买回家的车票了。”
“行,回吧,反正许悠然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到花店去了,”樊江龙没有起来,仰头看着他,说道,“你回去看看老婆孩子,过完春节再回来吧。”
“好,谢谢大哥,”金牛连忙说道,“媳妇昨天打电话,一说我那儿子又病了,我心就慌了。”
“没事儿,肺炎嘛,容易好,不碍事儿。”樊江龙笑道,“你这老大不小了,才得了这个儿子,真是心重得不得了。”
“金牛哥是老来得子。”石头也插了句嘴,笑着说道。
“胡说,我老什么老,得儿子的时候我也就三十多岁呗。”金牛顺势踢了一旁的石头一脚,笑道。
“可惜这回又输了不少,”樊江龙叹了口气说道,“不然,过年让石头也带上钱回去,在老家给说个媳妇,再过一年半载的,石头也有儿子了。”
“大哥,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个,”金牛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赌场那边儿,还是别再去了,那是个无底洞。”
石头没吭声,小心地看着樊江龙的脸色。
“不行,现在收手,太吃亏了,”樊江龙皱了皱眉头,懊恼地说道,“便利店挣的钱全输光了,这么长时间等于白干了,原来从魏岭生那弄来的钱,也输掉了大半。就这么把钱白白扔到那儿了,我不甘心呐。”
“可是,大哥,你也没多少本钱了,”金牛小心地看着樊江龙的脸色,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万一再输怎么办?越输越多怎么办呢?”
“你给我闭嘴!”樊江龙突然变了脸色,低声呵斥道,“你就不知道盼着我一点儿好?净说这些晦气的屁话!”
“大哥……”金牛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樊江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
“行了,你不用管我的事儿,”樊江龙阴鸷的目光扫过金牛和石头的脸,说道,“我必须得翻盘翻回来,前几次就是手气不好,等我运气来了,有的是机会大把大把赢钱。”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都不敢再说话了,樊江龙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们放心,我有数,”他低声说道,“我自己剩下的那点儿钱,我是不会动了。去翻本儿的本钱,让老魏出就行了。老魏嘛,”他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趁着许悠然还有口气儿,我还得继续榨榨他,明天……我得从他那弄一笔钱……一大笔。”